三(第4/6頁)

趙桓起初並沒拿陳東之流的上書當回事,他看過奏牘隨手向禦案上一丟叱道,真乃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朝政大事自有三省六部議處,與他們太學生何幹。就命太監傳令宮門值衛,速將聚集在宣德門前的太學生們轟走。

然而傳旨太監旋即回奏,宣德門前聚眾逾萬,而且是各色人等雜陳,不僅僅是一幫太學生,區區幾個衛兵根本驅趕不動。

李邦彥奏稱,這顯見得就是刁民鬧事了,朝廷切不可縱容姑息。吳敏則已感覺出上書者的來頭不小,奏請皇上慎重處之。

趙桓尚且以為傳旨太監是誇大其詞,便依著李邦彥之言,傳令殿前都指揮使王宗楚親率皇城禁軍去驅趕鬧事者。

王宗楚昨夜曾收到一封警告信,信箋是用一支飛鏢釘在其私邸前廳的門框上的。信中宣稱,如果王宗楚膽敢附比奸朋,為虎作倀,不日之內定然取其首級。當時王宗楚莫名其妙,想不出自己什麽時候與什麽人結下了梁子。此時他忽然恍然大悟,明白了那鏢信中的警告是何意思。

王宗楚對趙桓輕率地罷免李綱,原也有些不以為然。及至登上宣德樓,目睹了聲勢浩大的請願場面,他思忖今日這場亂子如何收場殊難預料,自己犯不著去犯眾怒打頭陣當炮灰,便不當真賣力驅趕,只命士兵們虛張聲勢地出去做了做樣子,便將部隊又撤了回來。然後他就返回垂拱殿奏稱,請願者人多勢眾,且已包圍宮禁,非是殿前司這千余兵力可以彈壓得住的。

趙桓這時才開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眾大臣也在班列中交頭接耳,紛紛議論起來。

在這種情況下,正常的朝會議程是難以進行下去了。趙桓只好指派李邦彥、吳敏、聶昌、王時雍等大臣分赴大內的宣德、拱宸、東華、西華四門,代表朝廷出面,對請願者去予以安撫勸退。

此時請願的民眾已經層層疊疊圍遍大內,站在城樓上望去,是密密匝匝的一片人山人海。由於陳東的奏牒遞進宮去遲遲未見回復,人們的情緒日趨激昂,口號聲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原先擺在宣德門前的那面碩大的登聞鼓早已被敲破,而且被人扔來扔去,不知怎的給弄到東華門那邊去了,鼓架子也被人們拆成了木條。幾個大臣在城門樓子上一露面,所招致的均是一片憤怒的叫罵聲。特別是李邦彥,他在宣德門上剛一露頭,被人認出,馬上就有大量的石塊、木板、菜幫子、爛果子等各類雜物向他飛擲過去,嚇得他趕緊抱頭鼠竄,沒敢再在門樓上多待片刻。

面對這個陣勢,趙桓不知所措了。

李邦彥心下明白,這場鬧事,主要就是沖著他來的。如果朝廷屈服讓步,他必定要倒大黴。因此他竭力慫恿趙桓,對待無狀刁民絕不可心慈手軟,否則無以立國威軍威。吏部尚書王時雍等若幹大臣積極附贊其議。

趙桓作為皇帝,本應是至高無上不可冒犯,當然是不願屈從於民眾的要挾。最起碼,那樣做在臉面上下不來。但欲制伏請願者,以目前勢態看,僅靠殿前司那點人馬確實不夠用。怎麽辦?他考慮了一下,下令讓京城守禦使蔡懋速調馬步軍司的禁軍前來平息騷亂。

豈知蔡懋與王宗楚一樣,昨夜在其府宅也接到了鏢信警告。王宗楚耍滑頭,蔡懋審時度勢同樣也不願充當這個後患無窮的打手。聽了趙桓的指派,他囁嚅了一下,躬身解釋道,現城內禁軍駐紮於大內附近者為何慶言部,因聖上有旨,撤銷親征行營司,解除備戰狀態,何慶言報請放假兩日,微臣已予許可。其部將士多已外出,急切之間難以集結。而其他兵馬均不在手頭,恐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況且現在大內已被市民圍得如鐵桶一般,軍令也是根本傳不出去的。

方才王宗楚在外面假模假式地虛晃一槍便撥馬回城,李邦彥瞅著就很不滿意,見蔡懋又借故推諉,他不禁勃然大怒,也不顧其與自己本是一個陣營裏的盟友,擡手便戟指著對方的鼻子尖聲斥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你姓蔡的身居京城守禦使要職,當為朝廷效命時竟無一策可出,這等屍位素餐的廢物留之何用?”

蔡懋見李邦彥翻臉不認人,也火了上來,心裏說你姓李的既然不仁就莫怪老子不義了。他冷笑一聲反唇回擊:“李太宰此言差矣!解鈴還須系鈴人嘛,諸位都聽得清楚,今日千夫之所指,俱在李太宰一身。竊以為欲解今日之困也不難,只需李太宰親自出宣德門,向民眾負荊請罪,則一切即可煙消雲散。李太宰看此計可否?如果李太宰有這份膽量,我姓蔡的願意舍命奉陪。”李邦彥被這幾句話噎得面皮青紫渾身亂顫,卻是半句反詰也說不出來。

許翰、何栗、孫傅、梅執禮、李若水等主戰派大臣感到是到了他們該說話的時候了,便紛紛出班啟奏,指出這件事解決起來其實很簡單,民眾的要求,無非是李綱、種師道二人復職。這個要求是合理的,是有利於大宋社稷的。既然如此,皇上即頒發一道復用他二人的聖旨,不就馬上風平浪靜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