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第2/5頁)

這一問,令那後生隱約地臉色一變,他警覺地盯著楚紅反問道,姑娘此話何意?你是什麽人?

楚紅道,大哥還記得去年曾在豐縣縣丞王儉家後院義釋過一個逃犯嗎?不過她當時是男人裝束而已。

那後生對著楚紅看著,仍是一臉狐疑。

楚紅這才想起,自己還是被公孫勝易容後的模樣。原來那公孫勝的易容術,既簡單又奇妙,他只須在面部的緊要處因勢利導略做手腳,便可教人容貌迥異。其所用之附著物乃為江湖秘方,用上去與肌膚渾然一體,近在咫尺亦難以覷出絲毫破綻,且不怕水洗日曬,而又可隨人意願很方便地解除。這個解除的方法公孫勝已經告訴了楚紅。楚紅見那後生一副大惑不解的神色,意識到乃是這易容術在作怪,遂依公孫勝所授秘訣,逐一點按穴位,除下臉上的附著物,恢復了本來面目。

那後生這才辨出楚紅是何人,驚訝地叫道,卻原來是你,恁地巧遇!

老嫗被這情形弄得糊塗,問那後生,定國侄兒,你與這姑娘認識嗎?

那後生道,是曾有過一面之緣。不知姑娘怎的飄零至此,身陷於野嶺之中?楚紅道,這就說來話長。大哥如何竟會在此呢?那後生道,這話說來,也是一言難盡也。

原來那後生,正是去年秋天出於義氣私自放脫了楚紅的豐縣捕頭龔定國。

當時豐縣縣令不想將朝廷要犯在本地走脫的消息傳揚出去,便將事情按下不提,沒有責罰於他,讓他照舊當他的捕頭。本來他以為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然而時隔不久,他卻聽到了朝廷要犯在本縣拒捕被當場正法的消息,就感到十分蹊蹺。他覺得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因為從常理上講,楚紅在豐縣既已暴露行跡,又無可靠的匿身地,斷然不會再逗留下去。圍捕之夜的情況龔定國非常清楚,楚紅絕對沒有落網。即便退一步想,假設楚紅當夜脫身後未離開豐縣,後來又被人發現吃拿,被委派前往捉拿楚紅的人,首先也應當是他龔定國。這一則是他的職責所在,二則緝拿像楚紅那樣武功高強的逃犯,縣裏亦是必得倚重於他。但後來所謂緝拿逃犯的行動,龔定國一點風聲都沒聽到,甚至連其轄下的捕快基本上都沒動用,卻是為何呢?是縣令懷疑他龔定國不可靠,還是另有別的原因?

龔定國既困惑又不安,決意打探個明白。

他了解到後來所謂的緝捕主要是由王儉與縣令謀劃操辦的,幾次去套王儉的話,都沒套出個子卯。但他從王儉躲躲閃閃的目光裏,分明地感覺到這廝心裏有鬼。正當他琢磨著使用什麽方法能迫使王儉吐露實情時,王儉卻突然暴病身亡。

龔定國對王儉的死因抱有極大的懷疑。根據種種跡象,他將疑點鎖定在了縣令身上。豐縣縣令感到龔定國的存在是個威脅,亦對其動了殺機。從此龔定國身邊便險象環生,不是出門遇上驚馬,就是臥床上出現毒蟲。到了這個境地,龔定國已經是後退無路,欲罷不能了。

於是龔定國孤注一擲,斷然將縣令最親信的一個保鏢綁架。那保鏢在被龔定國於其身上劃了十七八刀,並被割下了半拉耳朵之後,終於挺熬不住,將其如何奉縣令之命殺害孤女,將孤女首級呈送京師邀賞的經過,一五一十和盤托出。龔定國哪裏容得這等傷天害理勾當,一怒之下搠死了那個保鏢,回頭便去找縣令算賬。

縣令發覺保鏢失蹤,料是龔定國所為,已搶先一步將與龔定國相依為命的唯一親人、龔定國那老實巴交的大哥龔定邦拿為人質,要挾龔定國自縛投案。龔定邦為不使兄弟遭官府毒手,自己撞死在了縣衙大堂前的石柱上。

公仇私恨集於一身的龔定國,就在光天化日下闖入縣衙,將惡貫滿盈的狗縣令刺殺於公堂之上。衙門裏的衙役捕快一來懼其武藝身手,二來亦敬其忠義正直,都不認真攔阻緝拿,象征性地與龔定國交手三五回合,便放他奪路而去。

從此龔定國一路潛逃,輾轉流落至這一帶的山區。他在避人處紮了個茅棚暫且棲身,每日裏打一點野味或者采集些野果果腹。

一日,龔定國在山中覓食,遇到一個漢子正與野狼搏鬥。那惡狼已將漢子撲倒,情狀十分危急。龔定國急搶上去用雙手扼住惡狼的咽喉,愣是活活地將它掐死在了掌中。漢子感其救命之恩,要與他結為異姓兄弟。龔定國直言相告,自己乃負罪之人,未便連累他人。那漢子聽了龔定國的遭遇,對他更加欽佩,執意與他拜了金蘭,並將他帶回家裏見了老母,就是眼前這個老嫗。

老嫗聽兒子說過龔定國的來歷,慨然接納。她對龔定國說,你只管將這裏當作自己的家住下。這裏山高皇帝遠,難得有官府的人來盤查。倘有人問起,我自說你是我的遠房侄兒便了。龔定國見這母子倆確是誠心挽留,亦覺他們天性純樸,與自己十分投緣,便在這家農舍落下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