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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三娘故意向王英問道,喂,你看若是將楚紅許配給燕小乙,可還相當嗎?王英的個子較燕青矮半頭,在燕青面前說話已有自慚形穢之感,忽聽扈三娘問這話,腹中翻起一陣醋意,又發作不得,只好胡亂應著,也還使得,也還使得。扈三娘心中暗笑,催他一起上馬馳去。

燕青登上山坡,頓生別有洞天之感。

到底是女兵,雖然已是執戈佩劍的戎馬軍人,女人愛美的天性卻終未泯滅。她們在這後山坡上開辟種植了一片花圃。此時正值花期濃盛,牡丹、玫瑰、芍藥、海棠都在怒放,還有許多不知其名的山花野蕾點綴其間。放眼望去,嫣紅姹紫,斑斕錦繡,艷色搖曳,美不勝收。

百花叢中,身穿一套淺豆沙色練功服,足蹬絳色軟靴的楚紅正在練劍。大病初愈,她不敢將動作做得剛勁猛烈,只是行雲流水般將套路貫下,倒更顯身姿柔娜,宛如在進行藝術表演。

在燕青的印象裏,楚紅往日所留給他的,主要就是那一身的俠膽豪氣。而此時間,在這陽光和煦、蜂舞蝶飛的花陣之中,燕青仿佛第一次感覺到,在楚紅身上同樣洋溢著年輕姑娘特有的柔媚。而這柔媚的女兒態與那股英俠之氣融合在一起,更有一種與眾不同的韻味和魅力。

這種感覺,使得燕青身上產生了一陣莫名其妙的燥熱。他遠遠地立在一旁,望著翻飛的劍光人影,竟是有些愣神。

待楚紅劍落收式,燕青方定了定神,走上幾步招呼道,楚紅姑娘舞得好劍。

楚紅扭頭看到燕青,喜悅地叫道,是小乙哥來了!你都好利落了嗎?我和扈頭領正說這幾日要去看你呢。燕青道,多謝多謝,我現在活動行走均已無礙了。這一段山路,我便是徒步走過來的。依照安神醫的方子再調理幾日,燕小乙仍然是往日的燕小乙也。但不知你的身子將養得怎麽樣了?

楚紅道,我無非是勞累了一點,受了點皮肉傷,比小乙哥的內毒好治得多,其實已經沒事了。是扈頭領過於關愛我,讓我多靜養,一應公差皆不派我去做,生生地要將人悶死。

燕青笑道,你就是這般性急。病去如抽絲,多將養幾日有好處。不然落下病根,倒更麻煩。因見楚紅手背處有一道新愈的傷痕頗為觸目,便問道,這是為我去尋藥負的傷嗎?聽說你此番去尋藥,遭遇了偌大的風險?

楚紅不介意地擡手看看那傷疤道,既然行走於江湖中,遭遇風險乃是家常便飯,不足掛齒。燕青道,但你將自己的性命去換我燕小乙的性命,這份生死恩情,小乙當終生記之。楚紅道,小乙哥如此說話便顯得生分了。能用我的性命換得小乙哥的性命,倒是楚紅的一種福分呢。

這是蘊藏在楚紅心底的一句話,不知怎的竟脫口說了出來。話既出口,如同水潑地,箭離弦,收之不及。楚紅縱是性格潑辣,此言一出亦不禁臉上一陣發燒。燕青是個聰慧人,豈有品不出楚紅話中深意之理?當時也有些面紅耳赤,手足冒汗。

為了打破尷尬,燕青沒話找話地道,這一片花卉都是你們栽種的嗎?開得好生茂盛濃艷。楚紅睨了他一眼道,比之汴京城裏的花卉如何?

楚紅這句問話,其實意味深長。

楚紅曾聞神醫安道全講,以燕青的體格和內功,若不是胸有郁結,那藥物的毒性應不至於深侵內腑。她又聞燕青服過解藥於意識緩復的過程裏,曾數度夢囈李師師之名。以楚紅之靈慧以及女性特有的敏感,不難想象出燕青前些日子赴京是所為何事,心氣郁結又是所為何因。楚紅曾為行刺報仇事在汴京蟄伏多日,對李師師之名頗有耳聞,知其是美艷超群、才華蓋世、國色天香的京師名妓。但她認為這樣的女人與燕青風馬牛不相及,沒有絲毫的般配處。而燕青竟不可思議地癡迷於彼,使得對燕青一見傾心的楚紅難免心生醋意。適逢燕青贊花,就忍不住地借題發揮了。

燕青一時未領會其意,照直說道,小乙前些日子進京辦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未曾得空去賞花,無從比較評判也。

既然說到進京之事,楚紅索性接著問下去。據說小乙哥此番進京,事情辦得不順,是嗎?到底小乙哥在汴京遭遇了何事,致心郁氣結,內功阻隔,而難以禦毒呢?

燕青黯然一瞬,揮揮手道,不過是我的一點私事,都過去了,不提也罷。

楚紅見狀不再窮追,爽朗笑道,不提便不提。男子漢大丈夫嘛,有何煩惱丟不開的。俗話說,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世間萬事萬物,其實都是求之不得,得之不求的,你說是嗎?

燕青連連點頭道,有理有理,求之不得,得之不求,此話真正是至理名言,充滿玄機也。楚紅道,哎喲,小乙哥過獎了,我既不參禪又不入道,哪裏懂得什麽玄機,不過是說個尋常道理罷了。燕青道,這尋常道理小乙聞之頗有啟悟,你還有什麽道理,再說給我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