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3/6頁)

賈氏深知燕青不是等閑之輩,心想如果不能速戰速決,讓燕青據理而辯,站穩了陣腳,自己和李固將很快便陷於被動,遂趕緊聲色俱厲地截斷燕青的話頭,喝道,這賬目還等著你去查嗎?我與李都管早已查得一清二楚。你犯下的這等侵盜主人家資之罪,若是告了官,少不得要判你堂棍五十、戴枷發配,教你受用那吃不盡的苦頭。姑念你在府裏侍奉多年,我便將此事民不舉官不究地放過去算了。但府裏卻斷難容你再待下去。你現在便可收拾行李,自去另討生活罷了。

燕青將炯炯目光移向賈氏,昂然答曰,這件事主母怕是做不得主。小乙乃主公義子,若要驅趕小乙出門,須待主公回府定奪方可。賈氏見燕青態度如此強硬,心裏不禁發毛。為了壓下燕青的氣焰,她顧不得許多,脫口叫道,你休再提你那主公。你那主公做下了大逆不道之事,怕是回不來了。便是回來,也做不得主了。

燕青豈容她如此汙損盧俊義,怒目相向地叫道,小乙請主母自重,莫要信口胡言,否則可莫怪我燕青無禮了。

李固原是與賈氏商議,密告盧俊義謀反之事暫不聲張,免得打草驚蛇。但從目下的情勢看,不擲出這個撒手鐧,顯然是難以制服燕青。既然賈氏已將話說出了口,李固索性就厲色地幫腔道,燕青你豎起耳朵來聽好,盧俊義那廝已在外投了梁山賊寇,我與主母不得不大義滅親。盧俊義那廝回府之日,便是他被緝拿歸案之時。你不提盧俊義便罷,若再提時,我們可即刻拿你做個從犯送了衙門裏去。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勸你還是快點去收拾行李,速速滾蛋為是。

燕青聽了這話,方悟這一對狗男女想要陷害的不僅是他燕青,更主要的乃是盧俊義。一時間燕青不禁血液奔湧,須發皆立,恨不得馬上撲上去將這兩個畜生掐死。

但是他還是竭力用理智壓下了這股怒不可遏的沖動。

若論動武,十個李固也抵不住燕青的一只拳頭。然而動武之後,局面當如何收拾?聽李固這賊人的口氣,他們必是已經與官府串通好了。倘若他們捏弄個罪名,將自己先拿進了官衙,又當如何?燕青並非怕去吃官司,但此時自己若是吃了官司身陷牢獄,盧俊義返回大名府時有誰能去通風報信,令其防備卑鄙小人設下的歹毒陷阱呢?

顧慮及此,燕青不得不強迫自己壓抑下滿腔的怒火,憤然掃視了一下賈氏和李固道,這麽說,我燕青倒是要感謝你們的寬宏大量、仁慈心腸才是了?也罷,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燕青堂堂七尺漢子,走到哪裏也掙得到一口飯吃。我只留一言,請二位記好,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天網恢恢,遲早要報。二位好自為之吧,我們後會有期了。說罷,燕青回轉身軀,昂首走出廳堂,到自己的住房收拾了行李,離府而去。

賈氏、李固懸在心頭的一口氣這才松將下來,彈冠相慶道,真乃是兩軍相逢勇者勝。方才如果稍有軟弱,鹿死誰手未可知也。

因密告官府緝拿盧俊義之事已然說出,賈氏、李固便召集全府上下人等,公開宣布了此事,並且嚴令,任何人不得走漏風聲,否則一律按隨盧俊義謀反論處。府裏眾人聞聽這事,個個心驚膽戰,皆思量著怎麽保全自身,誰敢言半個不字,俱唯唯遵命而已。

賈李二人看得塵埃落定,自此沒了顧忌,每日裏也不避嫌,明鋪暗蓋地就廝混在一起,種種醜態也不必細述。闔府上下看在眼裏,懼著二人的淫威,盡皆裝聾作啞,不置一喙。

卻說燕青離開盧府後,便出了城,在官道旁找一家小客店住了下來。他要在這裏等候盧俊義歸來。

盧俊義為何未同車仗一起回府,至今對燕青來說還是個謎。說盧俊義已在外落草造反,燕青很難置信。這件事在燕青看來,是既無理由也無跡象。但是從賈氏、李固那般猖狂嘴臉上看,又不全然似空穴來風。這倒弄得燕青心裏也犯嘀咕。

無論盧俊義謀反是真是假,他若貿然踏進家府必遭不測,這是坐定了的。所以燕青一定要在這條盧俊義返回大名府的必經之道上截住他,稟明府上的變故,以便他做出相應的對策。燕青思量著,盧俊義離家日久,也該到了折返的時候,因此每日早早地起了床,用過早飯後,他便出得店去,在官道左右轉悠等待,生怕將盧俊義放了過去。

這日燕青又在外轉了半晌,覺得口渴,就進了道旁的一個茶棚略作休息,吃茶暖身。一碗茶剛剛飲下,就聽得茶棚外面漸漸響起了一片爭吵聲。

燕青向外面看去。原來是有一個挑擔賣柿子的老漢在道旁歇腳,被幾個從城裏出來閑耍的潑皮圍上,從挑子裏拿了些柿子吃了,卻借口柿子生澀,不付錢便欲揚長而去。那老漢不依,攔住他們索要柿子錢。潑皮惱羞成怒,便耍起蠻橫要毆打那老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