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4/9頁)

他們管理部隊,暗中還是靠“身先士卒”那一套,還是靠“士兵吃幹,軍官吃稀;士兵吃稀,軍官喝水”的甘苦與共的精神感召部屬。所謂軍官隊伍裏出現了貪汙腐敗吃喝嫖賭現象,那其實都是在演戲,是虛晃一槍,是故意作出一副喪志墮落的頹廢神情給劉漢英和張嘉毓看的,是另一種形式的韜光養晦。

劉漢英和張嘉毓等人哪裏知道,在陳墨涵的默許甚至暗示下,趙無妨也在部隊內部建立了“愛國精神學會”,現在的一營營長陳士元、三營營長余草金和七名連長都是該學會成員。該學會只有一個綱領:光復七十九軍精神,為武培梅將軍和老長官石雲彪團長、莫幹山團副復仇。

陳墨涵比任何人心裏都清楚,他所領導的這個團,仍然是一顆隨時都有可能引爆的巨型炸彈。倘若他同自己的部隊離心離德,他最終也將被炸得粉身碎骨。陳墨涵當然不會同他的部隊離心離德,事實上他已經當仁不讓地成了這支隊伍的主心骨。投軍以來,他還沒有發現有誰能夠取代石雲彪和莫幹山在他心中的位置。無疑,他將堅定不移地按照石雲彪的精神領導這支隊伍。

他沒有想到,生死存亡數度春秋,遠在千裏之外,還有一雙蒼老悲愴的眼睛在密切地注視著他。就在他擔任三團團長之後的第九天,他突然接到了由趙無妨轉來的一封密信:“七十九軍所有在天之靈均為你們艱苦卓絕的奮鬥精神而深感欣慰。劍膽琴心,日月可鑒。我以一名抗日將領的名義命令你們,以民族利益為重,不義之戰不戰,是非之地不留……為生存計,宜暫收鋒芒,免露銳氣,斂翼待動。俟時機成熟,棄暗投明。”

這封密信讓陳墨涵驚駭不已。如此說來,自己的所作所為,自己的心底深藏著的那個秘密,全都被人洞悉無遺。那麽,這位自稱“抗日將領”的人是誰呢?莫非就是那位在最高統帥部忍辱棲身、度日如年的陳上將?

趙無妨沒說。陳墨涵也沒問。大家權當沒有發生過這回事。但毋庸置疑,陳墨涵毫不躊躇地信賴了這個似乎來自天外的指令。直到後來一個叫小於的女子出現了,陳墨涵才知道這封信居然是由高秋江輾轉傳過來的。密信中就他的下一步行動,也作了具體的部署,要他嚴格掌握部隊,控制異己分子,不久將有人同他取得單線聯系,協助他行動。一陣噼裏啪啦的皮鞋碰撞聲響起,陳墨涵倏然警覺。擡起頭來,才發現作戰會已經結束,軍官們已紛紛起立。陳墨涵霍然站起。此時他看見中將師長劉漢英正冷冷地注視著他。在劉漢英的身旁,還有一雙眼睛,向他投過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那是少將副師長文澤遠。

陳墨涵得知韓秋雲嫁給了半真半假的洋人喬治馮,並且即將遠走高飛到加拿大,是在蔣文肇總司令親臨舒霍埠那天。那個日子離日本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已經不遠了。

二哥陳克訓娶的是蔣文肇的表小姨子衛爾雅,多少有點攀龍附鳳的意思。二哥告訴他,他的二嫂衛爾雅也是書香門第,是安慶城裏著名中醫衛翰軒的掌上明珠,現在在集團軍總司令部當機要員,很賢慧的一個人。陳墨涵看了衛爾雅的照片,形象不俗,盡管頭戴船形軍帽,仍然掩蓋不住南國姝麗的清秀。陳墨涵當時說:“這樣好,我們藍橋埠陳家,除了死的,都歸姓蔣的指揮了。”

二哥倒是沒有在意弟弟的弦外之音,關切地說:“你也是二十好幾的人了,終身大事不能不考慮。我這個當哥哥的也給你留點意。凹凸山的女人見識短,我在總司令部女軍官當中給你物色一個怎麽樣?成了,也好把你調到總司令的身邊。你城府很深,又有毅力志氣,在上面總是比在姓劉的手下有發展。我知道你在這裏的處境很微妙。劉漢英這個人陰陽怪氣的,何不找個機會離開?你要是有意,我來操辦。”

陳墨涵沒接這個茬,說:“二哥,這些年你就沒有想過韓秋雲?他可是你的初戀啊。據我所知,她心裏還在裝著你。”

陳克訓說:“你怎麽消息這麽閉塞?她馬上就要跟喬治馮到加拿大去了,她不僅把我早就拋在腦後,連中國都不在乎了。”

陳墨涵愕然。想了想說:“倒也是,這兩年我雖然見過幾兩面,但是從來不談及你們的事。她跟喬治馮的事我也聽說了一些。可是你還能要求她怎麽樣?走了也好,她本來是個苦命人,但願此去能夠脫離苦海。”

陳克訓仍然在為弟弟的前程考慮,不屈不撓地說:“墨涵你好好掂量一下,如果你想離開凹凸山,我就開始活動,這也不是個難事。第一步我要先把弟媳給你找好。”

陳墨涵搖了搖頭,輕輕地說了個“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