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章 考據派

中原王朝歷來好面子,雖然隨著天下板蕩,國祚南移,原來的藩屬基本已經斷了往來,就是西面的烏思藏也消息斷絕,但是朝廷只是稍加富裕,行在的驛館也建了起來。

雖然驛館的格局不大,但是卻十分典雅,宛如江南人家。

之前殺清使,那是因為明朝不行了,必須要借著人頭振奮人心,現在站穩了腳跟,朝廷還是保持了大國該有的氣度,並沒有在吃穿住行上故意刁難馮銓一行。

清使團一行十多人,基本上每人都有一個單間,正副兩使還各分了一個小院,為了保證清使不被打死,還有五百精銳明軍護衛,以保證安全。

馮銓年紀大,禁不起折騰,一路上像過街老鼠一樣,把他折磨的不輕,等到了驛館就直接歇下,但呂宮卻睡不著,這一路上的遭遇,讓他十分窩火,他實在沒有心思睡覺,而是憋著一股勁兒,準備與南朝談判時,憑借自身的學識,好好羞辱一下南朝。

明清之間打了這麽多年,各個方面都在相互較勁,雖然大清在軍事上略勝一籌,但文化上始終是個矮子。

滿清號稱繼承了中華道統,可沒有文化,始終還是心裏自卑,腰杆不直,被人看不起,就連小小的朝鮮都口服心不服,私底下依然稱呼大清為夷狄,所以多爾袞這次才特意派了狀元過來,要和明朝比一比,讓天下知道大清的文治,不比南明差。

呂宮深感自身則仍重大,這次出使不光關系到他個人的榮辱,也關系到了大清的體面,只要他能給大清長臉,回去之後必然受攝政王器重。

他提起精神,轉眼就到了天黑,可這南朝還沒有人前來。

他心中疑惑,溜達出院,正好遇見睡覺了一個下午的馮銓,他便上前問道:“閣部,按著規矩,南朝今日是否該為我們設宴,為什麽還沒有人過來通告呢?”

馮銓笑道:“我朝與南朝正規的使團往來,一共兩次,一是弘光年間的左懋弟領使北團,出使我朝,謀求南北分治,結果使團被扣,半路為王士衡救走,二是我朝兵部右侍郎黃熙胤奉命招降南朝,結果被殺。前兩次都不是十分愉快,我們這次來,南朝方面估計還要考慮些對策,或許會晾我們幾天。”

馮銓正說著,一名侍衛走上來,“大人,衣服準備好了,是給您送屋裏去麽?”

馮銓點了點頭,呂宮見侍衛捧著幾套漢家的衣服,臉色一變,皺著眉頭冷聲問道:“閣部這是要做什麽?”

馮銓一陣頭疼,笑著解釋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方才本官已經讓人打聽過了,廣京不宵禁,看守的士卒也說我們可以自由出入,本官便想著出去看一看,了解一下廣京的情況,判斷南朝的財政和民生狀況,以便談判。這衣服也為呂狀元準備了一套,可要同去?”

要說馮銓官比呂宮大的多,但面對這呂宮時,他卻擺不出官威來,他是閹黨出身,有著奸黨的顯著特點,能力很強身上毛病也多,吃拿卡要是把好手,一般就是多爾袞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這呂宮卻是個死腦筋,要做大清的青天,沒事就喜歡奏本挑人毛病,馮銓本來就一身虱子,自然不敢得罪這位爺。

“閣部為我朝大官,穿他國衣冠始終有些不妥!”呂宮聽了這個解釋,猶豫一下,“不過為了探敵虛實的話,下官也沒有什麽意見。”

馮銓聽了,不禁松了一口氣,隨即道:“呂狀元是否一同前往?”

呂宮剛想答應,可回想起進城時的一幕,心中立刻沒了出去的欲望,“秀才不出門,盡知天下事,下官要回屋看書,便不出去了。”

馮銓一陣無語,心道八股害人,文字獄更是害人。

待馮銓走後,不多時,天便黑下來,呂宮也是無聊,便回屋點了油燈,研好墨水,開使做他的學問,考究孔聖人到底是哪天出生,順便在研究下茴香豆的“茴”字有幾種寫法。

考據學,這是清廷控制區域內逐漸興盛、壯大的一個流派。

他起源於明,原來是因為明朝思想日漸開放之後,諸多民間思想流派,為了打破理學束縛,以求重新注疏、考據儒學經典,以此來證明南宋理學家歪曲儒家經意,好與理學抗衡,但滿清的考據派卻明顯走上了另一條錯誤的岔路。

這文人相輕,自古騷氣,總歸要找些事情來證明自己的才能超過他人,以前可以作詩、寫詞,但在大清這都是高危的行為,一個不留神,用錯一個字,寫錯一句話,不僅自己性命不保,還要連累家人。

這順治二年,就有江陰人黃毓祺被告發寫有詩句“縱使逆天成底事,倒行日暮不知還”,被指為反清復明,抄家滅門戮屍,兒女發配給旗人為奴。順治四年,又有和尚釋函可,身攜一本紀錄抗清志士悲壯事跡的史稿《再變記》,被南京城門的清兵查獲,在嚴刑折磨一年後,以私撰逆書的罪名流放沈陽。又有毛重倬為坊刻制藝所寫的序文不書“順治”年號,被大學士剛林認為是“目無本朝”,是目無“正統”的“不赦之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