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博弈

金陵某偏僻街頭的酒館,在二樓的雅間窗口,謝安端著酒盞,淡笑著望向窗外對過那一大排房屋。

與尋常百姓所居住的屋子一同,那一排房屋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分間,三面圍墻一面門,屋內偌大的占地上鋪滿了涼席與被褥,不時有一些身份各異的人出入其中。

坐在屋外長凳上不時嘆息,那是背井離鄉而等待著工頭雇用的他鄉百姓;手捧書卷在樹蔭下、亦或是在門庭處搖頭晃腦誦讀詩經的,那是落魄無路的學子書生;有三五成群在街上嬉戲,時而在大人們喝斥中扮鬼臉吐舌頭的失卻親人的孤兒們;亦有老無所依、拄著拐杖在門口石頭上歇息,繼而從義舍中的人員手中遞過米粥等糊口食物的老人。

金氏義舍,金陵城內最為人所稱道的地方,只要是金陵人,沒有人不知道這個地方。

這些都是自己的錢呐……

端著酒盞,謝安暗自嘆了口氣。

要知道在冀京就任刑部尚書的三年中,逢年過節謝安著實收了不少冀京富豪、朝中同僚或者地方下屬私下送來的金銀財寶,尤其是像金鈴兒誕女這種謝家的大喜事,前往他謝家送賀禮的人那可是百萬兩百萬兩的送,撇開微不足道的幾十桌上好酒菜的開銷,謝府每回凈賺數千萬兩,只可惜這些巨額的賀禮,絕大部分都被梁丘舞、長孫湘雨、金鈴兒三女分刮了,哪怕是零頭,也成為了真正當家的伊伊維持府邸的開銷,說實話,那些年,除了某些官員私下送給謝安的孝敬銀子外,謝安還真沒見過多少銀子。

梁丘舞無疑是為了東軍與南軍的軍餉考慮,本來嘛,這位上將軍只需要顧及自己手底下那兩萬東軍將士的軍餉就好,只不過後來,呂公在卸下軍職後將南軍也托付給了謝安,這就使得梁丘舞肩上的擔子變得更加沉重,想想也是,謝安哪裏是善於訓練士卒、籌備軍用物資的人,別說他根本不懂,就算懂,似這等麻煩的事,他多半也是能推就推。

而長孫湘雨顯然沒有梁丘舞這般高尚的品性,這個女人在自己夫婿謝安手中收刮銀子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維持自己優越的生活條件,凡是冀京城內出現的奢華首飾、服飾,她肯定會準備一件就是了。當然了,對於梁丘舞、金鈴兒、伊伊這三位同室姐妹,她也不會虧待,每每倒也惦記著她們,可別以為是這個女人發了善心,她只不過是不想丟了自己的顏面,畢竟眾女都是謝安的妻室,倘若梁丘舞、金鈴兒、伊伊三女因為裝束穿戴問題被冀京城內的世家千金或者名門貴婦暗下恥笑,她的臉又往哪擱?

而相比於稍有私心的梁丘舞以及極其自私的長孫湘雨,金鈴兒的品行堪稱崇高,有些時候謝安實在想不通,這位殺人如麻的金陵美姬竟然有著那種叫人感覺不可思議的同情心,除了金陵刺客行館運營所需的花費外,竟將手中的錢財全部無償奉獻於公益,援助那些窮困無助的人們。

難道就是因為幼年時的淒慘經歷,使得她不由自主地對陷入窮困無助境地的人充滿同情心?

不過無論如何,就算前些年還稍有抱怨,不過待眼下見到義舍中那一副和諧融洽溫馨的景象後,謝安不由自主地為自己的妻子金鈴兒感到自豪。畢竟,在這個幾乎人人自顧不暇的年代,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著像金鈴兒那樣的同情心。

可能是見自家大人謝安久久注視著義舍的方向,丁邱微笑著說道,“近些年已好多了,最艱難的是開頭那幾年,既要應付官府、又要警惕周邊的豪強,兼之需要照顧的人口數量頗多……那時真的很艱難,就連兄弟們當中也有不少人無法理解大姐,有的人離開了,有的人雖說還頂著我危樓的名號,卻私下接單子不報,大人可還記得徐邙?”

“呵!”謝安聞言淡淡一笑,他怎麽可能忘記那個行刺過他、甚至錯手殺死了福伯的金陵眾刺客,正是因為此人的死,前太子李煒才會派出丁邱,繼而又引出了金鈴兒。

“徐邙亦是其中一人……”微微嘆了口氣,丁邱苦笑說道,“不過也難怪,做我等這一行的,刀口舔血,用性命搏富貴,保不定什麽時候就被仇家給殺了,有幾個能心甘情願將自己所得的酬金上繳大部分給他們……”說話著,他朝著出入義舍內的那些人努了努嘴。

“你不就是一個麽?”謝安微笑著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贊許。

不想丁邱聞言面色微微一紅,帶著幾分羞愧自嘲說道,“最初可並非是心甘情願啊,無論是我還是蕭離那些家夥們,最初心底多少也有些抱怨,只能說當時大姐過於強勢吧,我等不敢反抗罷了……”

“只是當時麽?”蕭離一臉古怪地嘟囔了一句,看樣子是還沒忘卻被自家大姐記恨、嚇地他數月沒敢踏足謝府的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