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兩個人的世界(三)

謝安曾以為,上元節燈會只是慶賀新春佳節的延續,這種觀念一直延續到他置身於眼下這個仿佛盛況空前般的喜慶之日。

直到此時此刻,謝安這才意識到,冀京的春節盡管也熱鬧非常,但比起上元節,簡直可以說是小巫見大巫。

與長孫湘雨手牽著手站在廣安街的街頭,謝安簡直有些難以置信,上元節竟會熱鬧如斯。

大周歷來實行宵禁,每日二更天左右,衛尉寺巡防司的衛兵,便會敲響禁鼓,禁止百姓出行,而到了戌時二刻,差不多是後世十點左右,依然還逗留在街頭的人,便會以觸犯宵禁的罪名,被巡防司的衛兵抓捕起來,按照大周履行,要責打犯事者十仗,以儆效尤。

這一點,作為大獄寺少卿的謝安相當清楚。

但是在每年的上元節,大周天子特許開禁三天,此稱為[放夜],在正月十五日、十六日、十七日這三天裏,就算百姓徹夜嬉戲於街頭,也不會觸犯大周刑律。

這是連新春佳節都不曾有的莫大皇恩,正因為如此,比起春節,上元節更為熱鬧,可以說是大周眾多傳統節日中最為熱鬧的節日。

有詩贊曰,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門燈火夜似晝。南油俱滿,西漆爭燃;蘇征安息,蠟出龍川;斜暉交映,倒影澄鮮。

此刻呈現在謝安眼前的冀京城,猶如一座奇幻之城,街頭巷尾,張燈結彩,萬盞彩燈壘成燈山,花燈焰火,金碧相射,錦繡交輝,更有朝廷禮部司屬轄下、太常寺禮樂坊的禮樂官,帶領眾多衣著鮮艷的妙齡少女,載歌載舞,引來城內眾多百姓圍觀、欣賞。

這支太常寺禮樂坊的隊伍,會緩緩巡遍廣安街、廣渠街、永安街、朝陽街、阜成街等冀京城南聚集著大部分居民的街道,最終抵達正陽街,列於正陽門之前,向當今天子以及眾百官展現舞藝,其擅長袖舞的女子,多達數百位。

除太常寺禮樂坊外,上元節的冀京,還有許許多多民間藝人,歌舞百戲,鱗鱗相切,樂音喧雜十余裏,有耍龍燈、踩高蹺、舞獅子、劃旱船,各式各樣的雜耍藝人匯聚於冀京各個街頭,向圍觀百姓展現本領。

大街小巷,茶坊酒肆燈燭齊燃,鑼鼓聲聲,鞭炮齊鳴,百裏燈火不絕。

而那些彩燈中最引人注目的,還得數由禮部監造的數萬五色彩燈,這些彩燈上繪著各種傳說中的喜神,這些位喜神有男有女,手托之物也大不相同,有持桃木劍者,有持玉如意者,有持紫金寶葫蘆者,粗粗一數,便多達上百種,栩栩如生,舞姿翩翩。

除此之外,還有各式喜鳥彩燈,這些彩燈大多由工藝精湛的工匠所做,專門售給世家千金小姐,這類彩燈燈骨皆仿造百鳥的模樣而編成,外糊錦繡紙片,從規格最低的喜鵲、百靈,到最高貴的赤凰、青鸞,品種之多,令人目瞪口呆。

盡管赤凰、青鸞這等鳥類屬五凰,在平日裏屬於違禁事物,只有母儀天下的大周皇後才有資格佩戴這類飾物,不過鑒於上元節,朝廷特例不予計較,將繪有龍鳳的彩燈,排除在違禁物品之外,如此,也引來了許許多多風華正茂少女的親睞。

也是,有幾個情竇初開的芳齡少女不想成為意中人心目中的鳳凰呢?

據說,最昂貴的一座五彩赤凰彩燈有一人多高,其售價萬兩白銀,若非是家境殷富的名門世家,顯然負擔不起。

想想也是,那幾乎相當於謝安一年的俸祿,而謝安是什麽官?那可是堂堂大獄寺少卿,大周正五品的官!

當然了,由於謝安最近得了一筆多達五十萬兩的賞銀,倒也不是太在意銀子,倘若長孫湘雨開口要的話,他也自然舍得花點銀子取悅身邊的女子。

但出乎意料他的是,長孫湘雨在蹦蹦跳跳地圍著那赤凰彩燈轉了一圈後,拉著他咯咯笑著跑開了。

見此,謝安好奇問道,“不想要麽?我看你好像很喜歡的樣子……”

長孫湘雨聞言笑了笑,歪著腦袋說道,“一萬兩銀子買個華而不實的東西,怎麽想都覺得吃虧呢……”

謝安愕然地張了張嘴,這話若是從梁丘舞嘴裏說出來,他自是能夠接受,可從長孫湘雨口中說出來,這讓他感覺非常別扭。

別人不清楚可謝安又豈會不知道,這個女人哪怕是一件裹胸、褻衣,其價值都高達數百兩甚至上千兩,更別她閨房內滿櫃的鮮艷衣服,單單數十萬兩一件的狐絨長袍,便有數件之多,論奢華的程度,這個女人絲毫不比皇宮中天子李暨的妃子遜色。

也難怪,誰叫人家的祖父是當今的丞相呢,說起來長孫家的權勢,或許就連如今漸漸家道中落的東公府梁丘家都無法相提並論。

想到這裏,謝安搖了搖頭,苦笑說道,“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還真有說服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