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暗助(一)

一刻之後,謝安領著陳驀來到了街上一家茶館的二樓,坐在臨近陽台的桌子旁,望著樓底下街道上那些衛尉寺巡防司的衛兵,望著他們將一具又一具的屍首轉移他處。

由於茶樓外的巡防司衛兵已經封鎖了整條廣安街,使得整個茶樓內,就只有謝安與陳驀這兩位客人,如此,謝安倒也不怕與陳驀交談的事被他人聽到。

目視著奉上茶水的店夥計順著樓梯走回樓下,謝安拿過茶壺來,替陳驀倒了一杯,猶豫說道,“大舅哥,暫時還不打算離開冀京麽?”

此時陳驀也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表情有些籌措不安,與其說是顧慮北軍宿衛因昨夜的事前來抓捕他,到不如說,他擔心這件事連累到東公府梁丘家。

沉默了半響後,他猶豫說道,“倘若可行的話,為兄想在冀京多呆些日子……”

謝安聞言手中的動作一頓,瞥了一眼陳驀,仿佛是看穿了陳驀心中的想法,語氣莫名地問道,“大舅哥這般在意梁丘家……為何不與梁丘公還有舞相認呢?”

“……”陳驀默默舉起茶盞,飲盡了杯中的茶水,搖搖頭說道,“這件事,不行……”

“為什麽?”

“因為……”

“因為大舅哥是太平軍第三代統帥,是麽?”見茶館二樓並無外人,謝安也不像方才在荀正面前那樣藏著掖著,說得很是直白。

“……”瞥了一眼表情嚴肅的謝安,陳驀拿起茶壺替自己倒了一杯,繼而端著茶杯喃喃說道,“兄弟說的不錯,為兄乃太平軍第三代統帥,肩負著數萬太平軍將士振興大業……”

“振興大業?——振興南唐?為此不惜與大周朝廷對立?甚至於,不惜與東公府梁丘家對立?大舅哥,你可是梁丘家的嫡子啊!——梁丘公是你的爺爺,舞是你的妹妹!你希望有朝一日,與自己親人兵戎相見麽?——眼下回頭,還來得及!”

望了一眼神色略有些激動的謝安,陳驀微微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兄弟莫要再勸了,梁丘皓已死,為兄如今叫做陳驀,再不是東公府梁丘家的嫡子,而是一名太平軍的士兵……為兄看得出來,我那堂妹極有天賦,她一定能夠很好地肩負起梁丘家的擔子……”

謝安心中不禁滋生幾分氣惱,不悅說道,“大舅哥,你何等自私!——舞根本就不想肩負起那樣的重擔!她只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

陳驀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在長長嘆了口氣後,搖頭說道,“兄弟莫要再勸了,有朝一日,為兄定會親自赴家門謝罪,但眼下還不是時候,希望兄弟替為兄隱瞞,為兄……眼下只想在冀京住些日子,遠遠地瞧瞧爺爺與堂妹,不想節外生枝!——拜托了!”

“……”望著陳驀懇求的眼神,謝安默然良久,終究緩緩點了點頭。

平心而論,謝安十分希望陳驀能返回梁丘家,並且恢復梁丘家嫡子的身份,這樣一來,梁丘舞便不需要再時刻勉強自己,能像她所希望的那樣,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

可惜的是,陳驀絲毫沒有要返回梁丘家、繼承家業的意思。

謝安不是沒想過將陳驀來到冀京的消息告訴梁丘舞,但是在衡量利弊後,他放棄了這個想法,因為他知道,如果他這麽做,那麽必定會有人受傷。

畢竟梁丘舞是絕對不會放任他的堂兄再與太平軍有任何往來的,而陳驀顯然也不會束手就擒,最糟糕的結果,恐怕就是這兩位流淌著相同血脈堂兄妹,像在長安戰場時那樣,兵戎相見。

要知道在長安戰場時,梁丘舞由於徹夜急急趕路,體力與精力都處在低谷,沒有把握拿下她的堂兄陳驀,因而才眼睜睜地看著陳驀離去,而眼下若是再遇到呢?

顯而易見,梁丘舞絕對不會像上一次那樣好說話!

可陳驀是好對付的人麽?

在漢函谷關時,謝安動用了兩萬余人在營地內搜捕他的大舅子陳驀,可人家照樣是在軍營中來去自如,縱然是長孫湘雨機關算盡,動用了一支萬人的弓弩手圍住陳驀,陳驀照樣殺出一條血路,險些將謝安、李壽等人當場格殺。

他的武力,遠遠要在梁丘舞之上,似這等天縱奇才,百年不遇。

端著茶盞思忖了半響,謝安沉聲說道,“大舅哥,若是你打算出城的話,小弟可以幫你,大舅哥也看到了,小弟與衛尉寺卿荀正荀大人關系不錯,此人出身東軍,亦屬東公府梁丘家在京勢力之一,只要小弟出面,值守冀京九門的衛尉寺城防司士兵以及東軍,自然會給小弟面子……然而大舅哥卻說要暫時留在冀京,這樣的話……大舅哥需先答應小弟幾個條件,否則,小弟實在不敢留大舅哥在城中!”

陳驀微微一愣,擡手說道,“什麽條件,兄弟但說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