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鴆羽之厲,勝似猛毒(三)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五日,冀京東公府——

如同往常一樣,大清早,梁丘舞便在後院的校場習武,但是不知怎麽,今日的她,總有些魂不守舍,難以做到刀人合一。

雖說刀勢依舊是那般沉重,颯颯作響,但總覺得少了些許氣勢。

終究,梁丘舞停了下來,拄著那一柄比她人還高的寶刀[蒼狼],望著天空長長吐出一口氣。

從旁,伊伊早就捧著毛巾等候著,見此,走上前去,將手中的幹毛巾遞給梁丘舞,帶著幾分笑意說道,“小姐今日總感覺不怎麽盡興呢……小姐想念安了麽?”

“我想念他做什麽?”接過伊伊手中的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梁丘舞有些言不由衷地說道。

“當真沒有嗎?”臉上浮現出幾分捉狹的笑容,伊伊眨眨眼睛問道。

梁丘舞面色微微一紅,沒有說話。

見此,伊伊笑了笑,繼而擡頭望向天空,臉上流露出濃濃的擔憂之色,喃喃說道,“離冀京一個多月了,也不知安眼下如何?每日可曾吃好,睡好……”

瞥了一眼伊伊,梁丘舞轉身朝著放置茶水的小幾走去,口中淡淡說道,“你太慣縱他了!——男兒歷經磨難,方可成就不世之功……戰場,恰恰就是最佳的磨練!”說著,梁丘舞從面前的小幾上拿起一個水囊,頗為豪氣地向嘴裏灌著。

“可是小姐……”伊伊緊步追了上去,猶豫說道,“小姐不擔心安麽?他從未有過這方面的經驗……”

“呼!”補充完足夠飲水的梁丘舞長長吐出一口氣,將水囊中剩余的水盡數澆在頭上,任憑那冰涼的水順著她微微泛紅的長發,順著裸露的雙肩流淌下來。

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梁丘舞沉聲說道,“不是還有那個女人麽!”

“湘雨姐?”伊伊歪著頭問道。

瞥了一眼有些疑惑的伊伊,梁丘舞皺眉說道,“盡管我很看不慣那個女人的用兵方式,但是我不得不承認,那個女人,是用兵的行家!”

“用兵的方式?”

“嗯,那個女人所奉行兵法,是不需要將領的兵法!”

“不需要將領?”伊伊聞言睜大了眼睛,震驚問道,“這種事能辦到麽?”

“辦得到!——在戰役打響之前,提前規劃好所有的一切,判斷出敵軍的反應,再將計就計……這個女人,在戰鬥打響之前,便已計算好所有的得失……以最微小的代價,換取最輝煌的戰果!”

“好……好厲害!——奉行這樣的兵法不是?”伊伊疑惑地望著梁丘舞,想不明白自家小姐為何會報以那麽強烈的厭惡。

瞥了一眼懵懂不解的伊伊,梁丘舞皺眉說道,“還不明白麽?——在那個女人眼裏,根本就沒有麾下部將這個概念,所有士卒,都是她手中的棋子……在開戰之前,她會判斷那些棋子的利用價值,沒有價值的棋子,就視為可犧牲的棄子……換而言之,那些浴血奮戰的將士是否能活著從戰場歸來,完全取決於她對他們的價值衡量……”

“這種事……”伊伊吃驚地捂著嘴,一臉難以置信之色。

“不需要麾下的部將臨機應變……更確切地說,她最恨有人這麽做,因為那樣,會導致她的全盤規劃出現差錯……有些時候,她就是故意叫人去送死,為的就是將敵軍引入圈套之內,繼而一舉殲滅……她將這稱之為[點眼]!”

“點眼?”

“嗯!那是弈棋中的術語,在對手的關鍵位置下子,叫對方無法形成兩個活的眼位來確保大龍的生機……簡單地說,就是故意讓那個棋子去送死,以換取對手整條大龍!”

“這……用兵與弈棋,可以混為一談麽?”

“對那個女人來說並沒有沒什麽區別……那就是她長孫湘雨用兵的本質!——毫無人情可言的兵法!”

“怎麽會……”伊伊難以置信地捂著嘴,多半是覺得梁丘舞所說的長孫湘雨,跟她記憶裏的長孫湘雨,有著決然的不同。

瞥了一眼伊伊那難以置信的神色,梁丘舞微微搖了搖頭,擡頭望向天空。

在冀京,誰都知道傾城雙璧指的就是梁丘舞與長孫湘雨,但是比起四姬之首的[炎虎姬]梁丘舞,長孫湘雨在整個大周的名聲,則相對要小得多,以至於很少有人知道,當初長孫湘雨用高陽八萬百姓作為犧牲,從而助梁丘舞與李茂擊退了那十萬北戎狼騎後,兵部的某些官員,在暗中是這樣稱呼這個女人的。

【夜之鴆姬】,長孫湘雨!

就好比飲鴆止渴,明明已察覺到了極度的危險、卻又無法抵制那份誘惑,欲罷不能,越陷越深。

——與此同時,洛陽——

自李壽與謝安率援軍趕到偃師後的第五日,河南府洛陽終於展開了時隔多日、規模龐大的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