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回憶時間軸(三)

——弘武二十二年大年三十,冀京——

盡管謝安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木已成舟,強求也是無用,但他心頭那陣無名之火,卻是越燃越旺。

其實他也清楚,整件事並沒有什麽所謂的誰對誰錯。

怪蘇婉?

不!

在廣陵的一年多裏,謝安早就了解了這個女人,她是他的救命恩人,為人又溫柔、賢淑,若非這樣,謝安又豈會一直念念不忘?

尤其是那從廣陵到冀京,這途中三個多月的相處,謝安幾乎可以說將這個女人了解透徹。

她,絕對不是愛慕虛榮的女人,與其說是廣陵富豪蘇家的女兒,更像是一位和藹可親的鄰家姐姐。

記得那前來冀京的途中,由於盤纏用盡、囊中羞澀,二人有不少時候是上頓不接下頓,但她始終默默忍著,從未向謝安開口要求什麽,甚至於,還偷偷將謝安給她的食物藏起來,等他實在餓得堅持不住時,再拿給他。

越是艱難的時候,越發能看出一個人的本性,作為一位女人而言,蘇婉無可挑剔,而作為廣陵富豪蘇家之女,她更是難得可貴。

這樣的好女人,打著燈籠都難找。

怪南公府世子呂帆?

說實話,撇開蘇婉的事不談,謝安倒是覺得呂帆頗有先人之遺風,溫文爾雅,絲毫沒有上位者的架子,比起方才見過的西國公韓宏之子韓裎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兼之文武兼備,著實稱得上是大周少有的俊傑。

平心而論,他追求蘇婉有錯麽?

古詩有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哪個男人不想娶一位美貌而賢惠的妻子?

要怪,只能怪謝安當初為了蘇婉的名節著想,為了掩人耳目,在到了南公府後,對外以姐弟相稱,免得有人認為蘇婉尚未出閣便與一個陌生男子同吃同住,敗壞風氣。

倘若,那時南國公父子二人問起謝安與蘇婉的身份時,謝安有足夠厚的臉皮,說蘇婉是她的妻子,或許,這一切都不會再發生。

君子不奪人所愛,外界評價甚高的呂家,想來注重仁義、禮數信念的呂家父子,顯然不會做出橫刀奪愛的事,而就蘇婉而言,清楚謝安對她的感情的她,多半也只是羞紅著臉低下頭,默認這件事罷了。

只能說,謝安想得太周到了,他哪裏會想到,正是因為他考慮地太多,反而因此失去了蘇婉這個他心愛的女人。

啊,硬要說蘇婉有什麽缺點的,那便只有一條……溫柔而靦腆的她,無法學會對人說[不]!

以至於,當對她蘇家有恩的南公府呂家世子向她求婚時,她也只能默許了。

不得不承認,世上有許多事物就是這般巧合,謝安為了顧及蘇婉的名節,對呂家說他們是姐弟二人,沒想到卻因此呂帆心生對蘇婉的愛慕;而呂帆,歡歡喜喜地迎娶了蘇婉作為自己的妻子,卻在成婚當日,不得不受皇命率軍出征洛陽,結果在沙場上,被一個籍籍無名、武力卻比[炎虎姬]梁丘舞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叛軍猛將所殺。

當然了,此時的謝安,尚不知曉率軍出征的呂帆會戰死在洛陽,畢竟這位南公府的世子,那可是四鎮之一,文武兼備,哪會想到他會這般輕易便戰死沙場。

此刻的謝安,滿腦子都是對這件事的氣憤,但是歸根到底,他又不知究竟該恨誰,畢竟無論是南國公呂崧、還是其子呂帆,對謝安、蘇婉從始至終都是客客氣氣,甚至於,當聽說廣陵官員陷害蘇家的惡行後,神情激憤不已,以至於,謝安與蘇婉尚未出言懇求,南公府便攬下了這件事,當即派人追查。

當然了,也有可能是呂帆聽說謝安與蘇婉乃是[姐弟]二人,暗生對蘇婉的愛慕之心,因此才那麽積極。

但無論怎樣,謝安不可否認,這呂家父子是好人,是君子,否則,以冀京四鎮之一呂家的權勢,要暗中弄死謝安,強霸蘇婉為妻,太輕松不過了,又何以出現南公府世子呂帆面紅耳赤地向蘇婉求婚示愛的情景?

“可惡!”

望著蘇婉乘坐的馬車在夜幕中徐徐離去,謝安狠狠地踢著腳下的積雪。

他的憤怒,並非出自恨,而是出自不甘,他感覺整件事太巧了,明明只是為蘇婉的名節考慮,怎麽反而弄得失去了這位心愛的女子呢?

想到這裏,謝安心中的無名之火越燃越旺,一發不可收拾,他想也不想得,便將手中的那只籃子狠狠甩了出去,包括籃中那一籃子逐漸冷卻的、幾乎已凍地像石頭一般堅硬的饅頭。

而這時,街道的另外一頭,正有一位年輕男子騎著駿馬飛奔而來……

“啪!”

甩出去的籃子以及籃子中已凍地僵硬的饅頭,巧巧地甩在那名年輕男子的臉上,只聽一聲慘叫,那名男子連人帶馬翻倒在地,在濕滑的露面上滑行了整整好幾丈,繼而一頭撞進了路邊樹下的雪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