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算得到的與算不到的(二)(第4/5頁)

一百三十六口人,那戶人家中有一幼童,眼前看著那一位位至親死在眼前,而那幼童的母親,卻是至死都在保護自己的兒子,而那幼童的父親,早已與其他成年男子一般,死於賊寇之手……”

“……”張張嘴,江哲啞口無言,他自是想不出,用什麽樣的話來安慰,猶豫半響,舉起茶壺為賈詡倒了一杯。

給了江哲一個感激的眼神,賈詡雙手接過,捧著茶盞茫然地望著其中的茶水,嘆息說道,“賊寇留了那幼童一名,不,應當說是留了與他同樣年紀的所有孩童一命,不是因為那些賊寇良心發現,而是他們需要留些口糧……司徒,明白何為口糧麽?”

“……恩,聽過易子相食的典故……”

“原來如此,那麽想來司徒也該明白詡口中的口糧,是何等的含義,是的,口糧!”說著,賈詡的眼神中爆發出強烈的憎惡,咬牙切齒說道,“就算是大旱之際,豈能如此?端得不為人子,不為人子!”

望著賈詡手中的茶盞吱嘎吱嘎作響,又望著他額頭的青筋,江哲舔舔嘴唇,低頭抿了一口茶水,猶豫問道,“那……那隨後呢?”

“隨後?那幼童眼睜睜看著一個個至親成為了賊寇口中的幹糧,對著一塊賊寇們發下的肉幹,幼童自是不同那些懵然不懂、同樣被作為口糧關在營中的同齡孩童,默默將那份肉幹找了一處埋了……

過了數日,那幼童見營中賊寇又出外而去,營內守衛極少,隨即便蠱惑那些同樣被賊寇關在營中的孩童,告訴他們實情,叫他們出逃,然後趁著營內大亂的時候,方才悄悄遁走……”

不愧是毒士……江哲淡淡望了賈詡一眼,但是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那幼童他想活下去,他要活下去,就為他母親臨死前的一句,‘我兒,好好活著,’就為了那一個個倒在眼前的至親,他說什麽也要活下去,他不希望死了之後,成為他人口中的幹糧!

區區一個六七歲的孩童,司徒可知他如何在貧瘠之地生存?投身流民之中,唯有如此!

嫩葉、樹根,幾乎能果腹的他都吃過,然而,隨著越來越多的流民,流民之中有些人的私心越來越重,世人便是如此,除非至親,否則又有何人肯為你犧牲……不,他亦是見過不少諸如司徒口中所說的人,易子相食……

在被他人殺掉食肉之前,那幼童便故意墜水逃逸了,然而此後,他的生存更為艱難,幾乎到了要吃土充饑的地步……”

“……咳,那會死人的……”江哲小聲插上一句。

“呵呵,”賈詡慘然一笑,點頭說道,“司徒之見識,果非常人能比,確實如此……飲鴆止渴,確非良策,然而不如此為之,又能如何?

連續三年的大旱,天下顆粒無收,路邊骸骨處處,實是慘不忍睹,然而那幼童卻是僥幸存活下來,他要活著,因為他是那戶人家百余口人唯一剩下的一個,因為他要親眼看看,這天下會亂到何等地步!

若是這天下當真亂到一發不可收拾,那麽……再添不把火,又能如何?”

“你……”江哲聞言一愣,隨即卻發現自己說不出反駁他的話。

“可惜的是,天下好似又恢復了正常,好似不曾有過那不堪回首的三年一般,然而那孩童卻是得了一種怪病,每日夜深人靜之時,耳邊就會傳來至親死前的慘叫,以及母親臨終前的那句,‘我兒,好好活著’;若是閉上眼,那麽那血淋淋的一幕,不時會在他眼前反復……

近二十年的流亡生涯,叫他明白了一個道理,什麽樣的人才能在這個亂世保全性命,是故,他從來不在他人面前展示才華,唯恐被他人所忌;亦不爭相攀附,唯恐被同僚所忌;每日兢兢業業,守著自己那份職責,只圖一個安生,只圖那區區半飽之錢糧,如此,已是足矣!

僥幸做了一個刀筆吏的他,足足在這個位置做了十年,從年近弱冠到如今,絲毫未見變動!若是無有董叔穎為禍洛陽,無有司徒公逼迫,那名幼童決然不會如此,他心中所圖,唯有存生!

……此人,名為賈詡,字文和!”

搖搖頭,江哲深深嘆了口氣,望著賈詡嘆息說道,“你可知,就為你那復攻洛陽之計,天下乃至於此!”

“司徒明鑒,如此亦非賈詡所願,實乃當初司徒公一令下,我等無存活之地也,天下百姓……呵呵,詡自是無有司徒那般抱負,平日所求,僅一字,存也!”

“哼!”江哲冷哼一聲,瞥了眼賈詡,哂笑說道,“既然你如此懼死,為何要對我言明實情,你就不怕我一劍殺了你,為我伯父報仇?”

“賈詡自是無比心懼,然而此刻說出,或許司徒會念及仁義,如此詡便有存活之機;然而倘若日後司徒從他處知曉此事,詡怕是一點生機也無……詡也不知司徒從何處知曉我名,說句冒犯的話,司徒好似有些忌憚賈詡,然而詡自思不曾見過司徒,更別說為司徒所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