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渡殺人事件 結局

屋外的車馬轔轔地前進著,屋子裏卻是一片寂靜。一直沒說話的張繡忽然站起身來,手裏攥緊了一杆長槍。

他莫非是想把我殺死滅口?

張繡走到我面前,槍尖從我鼻子前劃過,我卻紋絲不動。他表情抽搐一下,右手頹然下垂,猛然回頭對賈詡道:“文和,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別說了。”

“你閉嘴!”賈詡皺起眉頭,像一個嚴厲的父親在訓斥自己的孩子,“你還嫌自己惹的麻煩不算多嗎?”

張繡委屈地撇了撇嘴,卻不敢直言抗辯。

賈詡無奈地把目光投向我。

“伯達,事到如今,如果你想知道真相,我可以告訴你。至於告不告訴曹公,你自己決定就是。”

“好。”我點點頭。賈詡肯自己開口,是最好不過了。我手裏雖然有證據,可惜多以推測為主,真憑實據沒有多少。如果他抵死不認,我也沒辦法。

但我沒辦法不等於曹公沒辦法,曹公不是縣衙裏的縣官,他不需要證據來定罪。只要我的解釋合乎情理,他就會對賈詡、張繡起疑心,這才是最危險的事情。

所以我斷定賈詡一定會被迫主動開口。

“首先我得說,你的推測基本上都是正確的,我們的幕後主使確實是皇帝陛下——準確地說,是他的幕後主使。”

他的目光投向了張繡,我換了一個跪坐的姿勢。

“張繡這孩子和曹公的關系,你是知道的,拿不共戴天來形容都不過分,畢竟曹公的大兒子和愛將都是死在我們手裏的。”賈詡輕描淡寫地說著,但我知道這件事對曹公沖擊力之大,遠非別人可以想象。

“我從中平年間開始,就去了南陽。他叔叔張濟跟我有舊,我得照顧好故人侄子。跟曹公打的那幾場仗,都是我給出謀劃策,以求自保,說曹昂與典韋之死出自我手,也不為過。但我並不希望事情這麽下去,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依,在這個亂世,必須要找到適當的靠山,才能生存。”

“所以你勸他投降了曹公?”

“對,早在曹公與袁公對峙以來,袁紹派使者來招徠。我便說服張繡選擇曹公而不是袁紹,曹公就如同我推測的那樣,對我們厚加安撫。但安撫不代表信任,曹營諸人對我們的態度,始終不冷不熱,充滿猜忌。我一個老頭子無所謂,可繡兒還是個年輕人,哪裏忍受得了這種待遇。”賈詡說到這裏,語速放慢,“這個時候,皇帝陛下的使者出現了。”

“那時候董承應該已經覆滅了吧?”

“對,所有人都認為陛下遭受了空前沉重的打擊,已經一蹶不振,沒人再重視他。陛下就利用這個空子,給繡兒送來一條密詔。”

賈詡拍拍膝蓋,感嘆道:“陛下雖深居宮內,卻是目光如炬。他敏銳地覺察到,繡兒雖身在曹營,心中卻極其不安定。陛下在密詔裏告訴他,曹公絕不會忘記殺子之仇,勸他刺殺曹公,以杜後患。”

“那個跟張繡聯絡之人,就是徐他吧?”

“是。繡兒這個傻孩子,居然把密詔當真了,稀裏糊塗地摻和進了這個陰謀——而且這事居然背著我。我如果知道,絕不會允許他做這種自尋死路的事。”賈詡責怪地看了一眼張繡。

張繡漲紅了臉辯解:“復興漢室,匹夫有責。”賈詡怒道:“你懂什麽叫復興漢室?你就是害怕曹公報復你,所以想自保,對不對?少跟老夫說什麽大道理,我見過的三公九卿,比你殺的人還多。”

“和我猜測的差不多。”我說,“我一直很奇怪。這起刺殺事件呈現出一個強烈的矛盾之處。它的一部分計劃,是要拼命殺死曹公,而另外一部分,則是要拼命保住曹公。現在我明白這矛盾之處在哪裏了,辛苦你了,文和兄。”

“照顧孩子可不容易,尤其是個不懂事的孩子。”賈詡大倒苦水。

我微微一笑,賈詡的解說,讓一切都豁然開朗了。

“你發現張繡和徐他勾結在一起的時候,應該是九月十四日當天吧?”

“嗯,那還是因為那天早上繡兒的舉動很奇怪,我追問之下,才發覺這個陰謀。在那之前,他還偷偷弄了一份木牘密信,讓徐他送去袁紹營地。陛下的意思,是把這事栽贓給袁紹。”

我知道賈詡並未撒謊。張繡在投降曹公後,就駐守在葉縣,恰好是木牘的制作地。而且那份木牘上筆跡稚嫩,不是老官吏的手筆,更像是張繡這類有點文化的武將所為。

“陛下的計劃,是讓徐他與張繡合作,刺殺曹操。刺殺成功,就再好不過;如果刺殺失敗,就可以栽贓給袁紹和臧霸,讓中原局勢變得混沌不堪。徐他和繡兒,說白了都是陛下的兩枚棄子罷了。徐他因為他哥哥和徐州屠殺的關系,對曹公懷有強烈仇恨,早有殺身之心,死也心甘情願,可惜了這傻小子尚不自知,還以為是自保之道呢。”賈詡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