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起雲湧(四)

如果上蒼再讓完顏守緒重來一次,那他一定就會在即位之初,割掉世宗留下的尾巴:猛安謀克制,徹底將金國漢化,但他至死都不明白,當年世宗也是不得不留下這個尾巴,女真族立國百年,權貴利益盤根錯節,環環相扣,他完顏守緒不過是他們利益的總代表,若他們的利益有絲毫損害,那這個皇帝將即刻被推翻。

但無論如何時光不可能倒流,完顏守緒也再沒有機會,他身體已經僵硬,冰冷地躺在龍榻之上,所有的雄心壯志、悲哀恥辱都隨東去的黃河之水,了無蹤跡。

群臣呆立在大慶殿,等待著皇上的消息,一陣哀哭聲傳來,完顏賽不和完顏白撒捧一卷黃綾,木然步入大殿,淚痕未幹,望了望靜立的同僚,完顏賽不淚如泉湧,他展開黃綾緩緩念道:“朕為金紫十年,太子十年,人主十年,自知無大過惡,死無恨,所恨者祖宗傳社稷百年,至朕而衰,與自古荒淫暴亂之君,結果有何區別?自古無不亡之國,亡國之君往往為人囚禁,或為俘獻,或辱於階庭,閉之空谷,朕所幸不至於此。卿等慎聽,完顏社稷,以承麟繼之!”

讀罷,完顏賽不緩緩跪地,仰天長泣道:“皇上崩了!”

大慶殿內群臣伏倒,頓時哭聲一片,左相完顏白撒猛地站起,急喊道:“各位,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國不可一日無君,當定新君,再哭聖上。”皇上既定其弟為新君,他豈能不心急。

一言即出,所有的目光都刷地投向了跪在一旁的完顏承麟,完顏承麟直勾勾地盯著地面,一言不發,按理,這種天大的好事他焉能不喜,但事實上他卻想哭,這不就讓他做亡國之君嗎?或許從古至今沒有哪個皇位象今天這樣燙手過。

“承麟!你快表態啊!”完顏白撒急走兩步,站在他面前大吼道。

“是啊!國不可一日無君,督元帥,你就應了吧!”群臣皆紛紛附和,雖說古制須三推方好即位,可這個完顏承麟的態度似乎並不是這個原因,誰都知道,他無心即位。

“我才薄德鮮,無資格繼承大統,各位還是推選得高望重的皇裔繼位吧!”完顏承麟吞吞吐吐,總算把心中的不情願說出來。

完顏白撒聞言大怒,厲聲喝道:“這是聖上的遺旨,你敢抗旨不遵嗎?”

完顏承麟驀地回頭,怒視著兄長,完顏白撒一陣心虛,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都元帥大人聽我一言”右相完顏賽不緩緩走前道:“事實我金國並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雖蒲察官奴在城外猖狂,但據阿虎老將軍說,這兩天叛軍的攻勢已經明顯減弱,還有部分軍向西邊而去,這說明什麽?這說明駙馬已經出兵,蒲察官奴的末日就在眼前,若都元帥大人即位,勵精圖治,我金國未必沒有中興之日,昔日太祖的困境比現在更不堪十倍,卻能最終成就霸業,而現在將士用命,百官擁戴,怎會沒有機會,只怕屆時都元帥的功績,可追太祖。”

群臣紛紛附和,完顏承麟萬般無奈,他慢慢地站起來,走到龍階前向北跪倒泣道:“不肖子孫完顏承麟,願繼承我完顏社稷!”

群臣大喜,將完顏承麟請上龍座,擁立其為新的金國皇帝,龍座尚未坐熱,完顏承麟又率百官進內宮哭拜先帝完顏守緒。

“此時之際,我、不!朕當該做何事?”他腦海裏亂成一團糨糊,呆呆地望著丞相。

完顏賽不苦笑一聲,新帝即位要做的事太多太多,可當務之急,還得安撫軍心,莫要讓那蒲察官奴趁亂打進城來。

“請皇上上城宣告天下,激勵諸軍百姓的士氣!”

“這……”完顏承麟嘆了一口氣,無奈道:“走吧!”

守城之戰,已到了第十日,連婦人也穿著男服上城助戰,近百萬軍民萬眾一心,蒲察官奴竟無法攻破這百年古都。

但肌體之壞往往始於體內,完顏承麟的龍攆緩緩而行,他卻不知道,一場兵變的危機已經向他襲來,剛到內城,前方士兵突發一聲喊,街上頓時大亂起來,有人大喊:“王銳反了!王銳反了!”

沒等完顏承麟反應,城門突然大開,一千多士兵殺將過來。

禦林軍大將軍完顏霆大驚,一面命手下抵住亂軍,一面急跑上來攔住龍攆叫喊道:“炮軍元帥王銳造反,請皇上退避!”

完顏承麟龍顏大變,也顧不上皇上的體面,徑直跳下龍攆翻身上馬,一催戰馬,戰馬向皇宮狂奔而去,把一眾侍衛遠遠拋下,也合該有事,行不到兩百步,前面的路口又沖出數百包抄的叛軍,冰冷的弩箭對準奔來的孤馬。

“射!”還沒等看清馬上之人,叛軍便亂箭齊發,將完顏承麟射得跟刺猬一般,可憐這個皇帝,即位還不到一個時辰,便被亂軍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