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殺雞儆猴(中)

周乾慢慢地回過頭來,眼前出現一張橘子皮似的馬臉,嘴裏兩顆大金牙急不可耐地探出頭來,一雙血紅的眼睛正狠狠地瞪著他,目光陰沉疑慮,仿佛要將他的心看個透徹。

正是自己的頂頭上司濰州刺史丁原,周乾這才微微放下心,又見他不滿地盯著自己,他急忙行禮道:“下官不敢,這幾日、這幾日屬下有點著涼,身子虛,剛才大人來得突然,所以有些失禮,請丁大人見諒。”

“難怪,才幾日不見,周縣令好象憔悴了很多!我剛才都有點認不出你”丁原嘴上這樣說,眼中的神色卻分明是不信,他伸手攬住周乾的肩膀,假笑道:“你住在哪裏?我這幾日總尋你不見。”

又見左右無人,一把將他拖到一棵松樹下,這裏是條死巷的入口,十分僻靜,墨綠色的枝葉擋住了他們的臉,只聽丁原低聲追問道:“可有人找你談過福星酒樓之事?”

周乾這才想起,這丁原也是涉案人,心中暗暗鄙夷,不過才二百兩銀子,堂堂的刺史竟也來者不拒。突然,他心中狂跳起來,丁原貪墨之事無數,為何獨關心這福星酒樓案,難道這件案子當真有什麽問題不成,他又想起了那半張百貫紙鈔,丁原在上層的關系可比他廣得多,一定是聽到了什麽風聲,周乾冷汗淋淋,千百個念頭在他心中翻轉,一時竟呆住了。

丁原看在眼裏,更認定周乾有事瞞他,他眼露兇光,壓低聲音厲聲道:“你快說!是什麽人找你談話?談了什麽?”

周乾猛然醒悟,急解釋道:“我也是為此事怕得要命,吃不好、睡不好,有人來和我談倒也罷了,偏偏就象沒事似的,才心神不安,憔悴成這樣。”

“既沒人找你,你害怕什麽?”

“我、我這是第一遭做這種事,心中害怕得緊!”周乾死死地咬住嘴唇,總算沒把黑衣人和半張交子的事情說出來。

“沒用的東西!不就二百兩銀子嗎?把你嚇成這樣,這事吏部司只是登記備案,頂多影響你年終的考評,你要記住,千萬不能去自首,否則你就完了。”

丁原見人已來多,便冷哼一聲,揚長而去,周乾卻為他最後一句前後矛盾的話而感到疑惑,既然是小事,為何他卻不準我去自首。

一個念頭閃過,周乾突然恍然大悟,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全身顫抖,象行路人看見蛇一樣向墻邊退去,不用說,一定是丁原把自己告發了,或許今天述職結束後,就會有人上門來抓。

“狗娘養的!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義了。”周乾咬牙切齒,象野獸一樣低聲低咆,惡狠狠地盯著丁原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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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乾整理了一下衣帽,也走出巷口,遠遠的便見丁原站在大門處和熟人交談,不時縱聲大笑,可眼角余光卻是朝自己這邊瞟來,他不由冷冷一笑,混在一群沂州的官員中,進了大門。

時辰到,有人帶著他們走出門廳,穿過一個有噴泉的院子,進入一條兩邊都是高大石屋的小巷,周乾擡頭打量著這條石巷,暗黑色,仿佛已有百年歷史,讓人感到十分壓抑,他輕輕用手觸石壁,暗黑色的東西竟剝落,再一撚,卻成了片狀粉末,望著石壁上的大片暗色斑駁,周乾心中打了個寒戰,眼中竟閃過一絲驚懼。

穿過小巷,眼前又出現一個大院,院子中間有兩棵槐樹,已枯死多年,有一座用長條青石砌成的大房,正面無窗,一扇大門足有兩丈高,用鐵皮包裹,多年風雨侵蝕,上面已經紅銹斑斑。

二百多人心情忐忑,魚貫步入大廳,卻見裏面空空蕩蕩,沒有一樣東西,墻上掛著黑幔,遮擋住窗戶,沙沙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大廳裏回蕩,偶然落下大團灰塵,下面人急忙閃過,但激起的塵土還是將不少人的官服染黑,大廳裏光線昏暗,壓抑感甚至超過那條石巷,眾人面面相視,都不知該如何進行述職。

突然,大門嘎嘎響起,竟然合攏起來,正不知該如何理會處,大門轟然關上,吞掉最後一絲陽光,屋裏頓時變得漆黑,黑暗中響起一片驚呼之聲。

“李總管,你這是什麽意思?”有幾個資歷老的,開始忍不住喝出聲來,聲音在大廳裏來回激蕩,卻沒有一個人回答。

周乾站在最邊上,漸漸地他的眼睛已經適應黑暗,見旁邊就是窗簾,伸手想拉開,卻突然發現這黑縵竟然是簇新的,顯然是臨時掛上,只為掩蓋窗子,難道這窗子有什麽問題嗎?

他一把拉開,定睛細看,竟忍不住驚叫起來,眾人聽到他的叫聲,都扭頭看去,人人臉上露出駭然之色,只見窗子上都被橫七豎八的鐵條釘死,留下的縫隙,僅能伸出一只拳頭。

“這邊也是!”有人跟著拉開其他黑幔,都一樣地被鐵條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