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金都之旅 一

在早春的日子裏,當四周一切都發出閃光而逐漸崩潰的時候,通過溶解的雪帶來的濃重水氣,已經聞得出土地的溫暖氣息。在雪融化的地方,在斜射的太陽光底下,黃鸝在天真爛漫地歌唱著,急流發出愉快的喧嘩聲和咆哮聲,從一個溪谷奔向另一個溪谷,燕山的春天已經來臨,但它的新主人已經無法體會燕山的春意,他帶著從容更帶著自信,遠赴千裏之外的金都南京,去將他的‘渤海戰略’合上最後一個環扣。

早過了大名府,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五千鐵騎正護送李思業南下,儼如一條黑色的長龍,在陽光下,黑色的鐵甲閃著串串耀眼的光芒,雜沓的蹄聲密集而沉重,象有節奏的鼓點一聲聲敲進人的心裏,軍中沒有絲毫聲音,在沉默中行軍,騎兵的臉上充滿冷峻,仿佛他們是在奔赴另一個戰場。

此時李思業身在一輛華麗的馬車裏,車體寬大,可容十人同坐,車內鋪著紫色的波斯地毯,厚重而柔軟,車壁皆掛有幔緞,色彩艷麗,整個車廂內散發著濃郁的芳香。這馬車自然是李秋宜的,卻被李思業反客為主占了去,他已經脫去了戎裝,換上一身青白色的長衫,頭上也只用一塊白色的方帕簡單包裹,舒服地躺在靠墊上,正悠閑地讀他最愛的《三國志》,嘴角微微上翹,目光恬靜而柔和。

“太祖少機警,有權數,而任俠放蕩,不治行業,故世人未之奇也;惟梁國橋玄異焉。玄謂太祖曰:‘天下將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

李秋宜也無精打采地斜依在他的對面,乳峰隨馬車的顛簸而微微地顫動,她的面紗已經拿掉,眼光迷離,時而又閃過幾分幽怨。

“自己到底算不算他的女人!”這是李秋宜現在最苦惱的問題,好象他很在乎,但有時卻又渾然不把她放在心上。

李秋宜赤著腳,一雙小巧玲瓏的天足交叉搭在一只軟墊上,珠圓玉潤,十顆如豆蔻般的嫣紅,在李思業眼前隨車輕晃。

李思業若有所感,擡頭看看她,笑道:“此書我已看了不下百遍,卻依然不厭。”

“書中可是有顏如玉?”李秋宜側過身去,渾圓的臀部呈現在李思業面前,她貝齒輕咬朱唇,媚眼如絲般向李思業瞟去。

李思業伸手捉住她的玉足,摩挲一陣,又深深吸口香氣,這伸才個懶腰,灑然一笑道:“有美人在旁,看書卻是另一番滋味,這三國在我看過百遍之後,今天竟又品出些新意來。”

這時馬車緩緩地停了下來,車外傳來燕悲瀾冰冷的聲音:“主公,南京已經到了!”

※※※

南京即北宋都城汴京,曾是當時世界上最繁華最大、人口超過百萬的大都會,商業繁榮,市肆極為發達,汴梁城東華門外,市井最盛,……凡飲食、時新花果、魚蝦鱉蟹、鶉兔脯臘、金玉珍玩、衣著,無非天下之奇,靖康南渡後,汴京逐漸衰落,宛如半老的徐娘,只偶然還可看出一點當年的繁盛姿色。

李思業的隊伍浩浩蕩蕩抵達了南京,兵部尚書、左丞李蹊親自出城十裏來迎,李蹊已年過半百,身材瘦小卻精神矍鑠,不等李思業開口,他便大笑著迎上來,用他那幹枯細如雞爪的手,緊緊地握著李思業,上下打量著他,仿佛在審視一件回歸的國寶,他嘆氣著,恨恨地對隨從的官員道:“倘若我那犬子能有李總管的半分出息,讓我再少活二十年也心甘情願”眾人應和,皆贊李思業年輕有為,乃是金國之大幸。

李思業的手被他握得異常緊,心裏略略有些怪異,便笑道:“李相國可否給我介紹一下各位同僚?”

李蹊這才松開了李思業的手,李思業卻突然覺得手心多了一張紙條,他瞥了李蹊一眼,見他依然笑容滿面,眼神卻有些異樣,李思業領悟,便不動聲色的將紙條收了起來。

李蹊又指著身旁一人道:“這位是兵部侍郎張天綱。”李思業閃目看去,見其年已不惑,身材高大,對他欠身笑道:“我曾在戶部與張信之共事多年,他常來信給我提到李總管。”

李思業抱歉笑笑道:“我卻是第一次聽說張大人,孤陋寡聞,慚愧的緊!”

“那個攻取中都的李思業在哪裏?即來南京,怎不先來見我!”聲如輕柔,卻讓所有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正不知從何處發出,驛亭後卻轉出幾人,眾人見了紛紛低頭讓路,唯有李蹊臉色微變,鼻子裏輕哼了一聲,別頭不理。

李思業見了微微詫異,便向來人處看去,只見當先一人身如彌勒,和藹可親,見到他時兩眼笑眯成一條縫,偏那眼縫裏卻射出陣陣冷芒,讓人不寒而栗。旁邊一人面皮紫紅,腰粗膀大,身著高品朝服,再後面一人他卻認識,正是完顏阿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