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渤海戰略 五

錦州已經沒有蒙古人把守,蒙古軍都調到遼陽打仗去了,一些遊兵散勇趁機洗劫了整個城市,在振威軍未來之前早已逃之夭夭。

按照主公的部署,李思齊並沒有在錦州停留,而是連夜起撥,李思業要求他在蒙古軍全軍覆沒的戰況傳開之前,必須拿下山海關。

朦朦朧朧的龐大隊伍開撥了。在萬籟俱寂中,冷得空氣都仿佛凍結起來,只聽見噠噠的馬蹄聲,步兵步履的沙沙聲,此後則是運糧馬車沉鈍的軲轆聲,時時還傳來刀槍的碰擊聲,或者短促的軍令聲,再有就是馬車上數千只羊低沉的咩叫聲。就在這一切聲響裏,在斷續的耳語裏,在冷冷的鐵甲寒光裏,在刀光劍影裏,急促的夜行軍,預示著某種可畏的事,一萬軍馬撲向山海關,儼如那長龍巨蟒,通過這黯夜幽明,奔向烈焰沖天的戰火。

寒冷的一月初春之夜,雖然漫長,但也是短促的。終於,某個村莊的晨雞開始報曉,一路的晨雞跟著應和。從錦州到山海關,中間有三百多裏,但急速的行軍隊伍已經走了一天一夜,便走完大半的路程,從東方天際,在灰黑色的雲間,已經顯映出瞬息萬變的晨曙,它灰白灰白的,仿佛是畏懼人間令人的劫難,遲遲不肯露出真面目,但終於逐漸充滿光亮,黎明戰勝了黝暗,從那樹木、從那叢林。從那山崗,從那道路,從那行進在道路上的軍旅,所有的黝暗都給一掃而空。於是,人、馬、密集的步兵隊列,現在都變得明晰可見了。寒冷的晨風颼颼地在戰士們頭頂上的旌旗裏拂過。

扮做蒙古兵的晁雄部鐵騎兵開在最前面,後面是宋襄的虎賁營騎兵、再後就是一千高大魁梧的突火槍營和弩兵營,而李思齊率領的重甲步兵營則殿後。宋襄飛馬趕上來和晁雄並馬行進,坐在鞍上,他略顯得局促不安,或許是主公的戰略意圖讓他摸不著頭腦,甚至使他感到一絲膽寒。

“我問你個事兒。”他悄悄地對晁雄道,聲音十分小,就象怕誰偷聽去似的。

“你想問什麽?”晁雄卻大聲的答道,在他看來是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眼前的這個騎兵將軍什麽都好,就是時不時露出宋人的一點小心眼,讓他不爽。

“咱們主公為什麽要去打山海關?是不是有點”他很想忍住後面半句,但已經說出嘴的話仿佛已被寒風凍住,收不回來,只得全部說出來“有點太貪功了!”

晁雄白了他一眼,這話他不愛聽,還有軍人不愛打仗的嗎?他更不愛聽有人說主公的壞話,他幾乎就要翻臉,但想到馬上就要開仗了,不能把力氣都用在自己人身上,便忍了下來,沒好氣地道:

“還說你是個老兵,懂得打仗,咱們做將的,只能是服從,主公要我們打那裏,有他的考慮,自然不是讓咱們去送死!”

“這我懂!我當然懂。我只不過想弄個明白。”

有一陣沒聲息,可過了會兒,宋襄又用比剛才更小的聲音問道:“會不會取下山海關後,再打中都啊!”

晁雄終於來氣了,他毫不留臉面地道:“你這人怎麽象個女人似,問完這個,又問那個,全都是沒用的屁話,我又不是主公肚子裏的蟲,我怎麽知道他在想什麽?”聲音卻比剛才的更大,幾乎半裏外都能聽得見。宋襄臉一紅,呐呐地走開,嘴裏不知嘟囔了一句什麽,晁雄佯作沒聽見,脖子一仰,再不去理會這個羅嗦的宋人。他不蠢,從遼陽出發的那晚,主公和李思齊的話,他聽到一些,好象是什麽金國戰略,用中都來和金國皇帝交換什麽,既然是事關戰略的大事,他當然不會亂說。

天已經大亮,兩旁樹林的寒霜,經過初升旭日的照耀,顯得灰白一片。旭日金光照過矛刺,於是在戰士們的頭頂上面,耀起千朵霞彩。隊伍慢慢地停了下來,前面十裏,便是山海關了,下面就該由晁雄來唱戲了。

猛虎在作撲擊之前,通常總是先退後,留一個撲跳回圜的余地,然後瞄準獵物的脖子一口咬下。李思齊取山海關的策略,正是這樣要做,他並不想硬碰硬地打,而是要晁雄賺開山海關,再閃電般撲上咬斷它的脖子。

山海關的蒙古守軍約一千人,高高的城垛上,守城的千夫長的眼睛一直在向南眺望,他心裏壓著千斤的巨石,在他的關隘裏此時正停留著西夏故國的公主,據說這是西夏國唯一活著的王室,是大汗送給金國皇帝停戰的禮物,他見過她,那是一個皮膚白得象奶汁一樣的女人,渾身散發著處女的幽香,他閉著眼睛都能想到她那突挺的乳胸。

“長生天!快把這個要人命的妖精送走吧!”他默默地禱告著,他已經得到消息,中都的統帥營已經派出一千人向山海關趕來接走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