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北方來使

柴煥在真德秀府前已經等了近兩個時辰,門房只是反復告訴他:老爺還沒有下朝,稍等!

柴煥有些焦急起來,再過四天主公就要返回山東,聽口氣主公似乎已經決定放棄大宋,改和金國合作了。

不管是投降還是投靠,柴煥都接受不了,因為他是一個讀書人,他是一個堂堂的大宋舉人。

柴煥就是臨安人,他喜歡臨安的風情,他喜歡大宋的江山,他常常會拿著一卷書,清早便到西子湖邊,一直呆到月亮西掛。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這是梅花的意境,柴煥為做宋朝的讀書人為榮。

一定要扳回局面,柴煥暗暗下定了決心。

和柴煥一起站在門口苦等的還有十幾個讀書人,都想拜在真德秀的門下,依他這棵參天的大樹。

天淅淅瀝瀝下起雨來,細潤得仿佛要流進人們的心田。

“來了!來了!”

有人喊了一聲,柴煥擡頭望去,在霧氣籠罩的煙雨中,一頂軟轎在幾名青衣小童的引導下,向大門處走來,沒有朝廷大員的堂皇官氣,顯得簡樸而清濂。

“不愧是天下學子景仰的先生!”柴煥心中暗贊。

拜貼早就交給了門房,柴煥便閃到一旁,讓真德秀進門。

真德秀早從轎簾縫看見門口站有十幾個讀書人,這是每天都會看到的一幕,若在往常他會用一種長者的風範出現在他們面前,告戒他們幾句,再讓他們離去。

可是今天他沒有心情,他今天在朝堂上碰了個軟釘子,他拿不出皇上所想要的大事。

何況外面還下著雨。

“不要停,直接進府!”他對轎夫低低地命令道。

小轎從偏門進了府,幾個讀書人踮起腳,巴巴地朝門房望去。

真德秀接過門房遞來的拜貼,略略翻了翻。

‘平江府賈賢之子賈淺學叩首真先生’下面是密密麻麻的簡歷、志向和對朱程儒學的理解,皆用蠅頭小楷抄譽,足足寫了三頁,封面美奐絕倫,頗有古意。

真德秀一笑,隨手扔到一旁,他根本記不得賈賢是何許人。

一張與眾不同的拜貼引起了他的注意,這就是一張硬白紙,沒有任何修飾,邊上有毛刺,應該是隨手而撕,真德秀還從來沒有見過這般簡陋的拜貼,他好奇地打開,裏面只有一行龍飛鳳舞的大字:

“山東振威軍下柴煥拜!”

‘山東振威軍?’好象聽說過,卻又想不起來。

突然,真德秀驚得幾乎跳了起來。

“山東振威軍!”那不就是今天早朝皇上望眼欲穿的山東李業嗎?怎麽會找到自己,這、這是怎麽回事?

他顧不得細想,把拜貼遞給隨從大喊道:“快!快請此人來見我!”。

真德秀已經靜下心來,他雖不知道對方的用意,但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可以扭轉皇上獨寵丁黨的機會。

山東之重,已成了皇上心中的頭等大事,山東南部已被丁黨所壟,任何人潑水不進,惟有拿到山東北部的主動權,清流派才有資本和丁黨較量。

書房裏陳設簡單、清雅別致,散著淡淡的檀香。真德秀的書房,那是比皇宮還要難進的地方。

“益都府赴宋使者柴煥,拜見先生。”柴煥長身而躬,行拜師大禮。

他有點緊張,象第一次上花轎的新娘,又象第一次進學堂的頑童。

他面前是一座山,讓他仰視也看不到頂,這是儒學的巨匠,而自己不過是一個剛進學堂的小童。

他突然理解了“高山仰止”的深刻含義。

他不敢隨意坐下,只敢跪坐在自己的足跟上,這是子由聽孔子講課時的姿勢。

這時有書童進來獻了香茶。

“聽柴先生的口氣,似乎也是讀書之人?”

“是!學生是寶慶二年臨安府舉人。”

“寶慶二年臨安府的解試?那年好象就是老夫的主考。”

“是!所以學生要行師禮。”

真德秀大喜,難怪這個使者要來找自己,原來竟是自己當年親點的舉人,真是老天開眼,讓丁賊難以包全。

他又仔細地打量了柴煥,見他面容清秀,眼光澄澈,氣質中隱隱透出一絲儒雅,更難為可貴的是,他一直對自己表現出恭謙的姿態,他的坐姿是少見的儒家大禮,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匪氣,真德秀不禁暗暗一嘆:

“美玉資質,奈何做賊!”

“柴先生既是讀書人,又為何去了山東從軍?”

“一言難盡,自是家貧所致,朝廷雖定了舉人享五戶的例制,但實際一文錢也拿不到,無奈只得去了山東謀生。”

真德秀沉吟片刻,既然對方稱自己為師,那他也就不用客氣,想到這,心念一轉便直奔主題。

“益都府可是想歸我大宋?”

“振威軍主要將領都是宋人或北地民,包括我家大將軍也是宋人,歸宋自然是第一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