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王府夜宴(三)

冷公主趙雪,李思業一眼便認出了她,當年她敢用劍削掉自己的頭發,可今天不行了!今天誰也不能在他面前拔劍,除非是想殺死他或被他殺死。

趙雪代表皇上冷冷的接受了蘭陵王和王妃的大禮,她的眼睛一掃,在尋找著趙菡,但卻沒有看到。她的到來意味著盛宴的開始,司儀拍了拍手,一隊輕歌曼舞的女子飄然而出,在陣陣絲樂聲中舒展著她們的長袖羅裙。王府的下人們也開始穿梭般的給每桌上主菜。

李思業突然聞到了一股暖烘烘的慍羝味道,帶著一絲油膩,他本以為是剛上的烤羊腿散出的,可感覺又不象,他不禁轉頭看去,只見旁邊坐著一個禿頭胖子,臉色紅黑,正埋首專心啃著一只紅燒豬頭,他的臉和豬頭融合在一起,讓人分不清楚是他在啃豬頭,還是豬頭在啃他,或抑懷疑那些家人搞錯,給他的桌上上了兩盆紅燒豬頭。這慍羝之味就是從他身上飄來,帶著他的油膩、混著他口中的濁氣,隨著他肥胖身體的抖動,這味道越來越大。

李思業再無食欲,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起身便向門外走去。燕悲瀾見主公離席便緊緊地跟在後面,出門時還是忍不住回頭向趙雪瞟了一眼。

李思業出了大廳門長長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外面燈火輝煌、也是人聲鼎沸,坐在外席的下人沒有了主人的約束,沒有了高墻的壓抑,在酒精的催化下,每個人都開始慢慢顯露出平時深藏的一面,外席上僅有的幾個年輕女性成了他們獻殷勤的對象,或站或坐或臥或立,環繞著每一個女人,誇獎著她們容貌、談論著她們愛好,惟獨不談她們的丈夫或孩子。

突然,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朝一個方向跑去,很快又是一個少年公子在大群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從人們隱隱的歡叫聲可以知道,他便是四大公子排末的孟嘗公子蒲壽庚,連李思業都聽說過他的名字,一個富可敵國的家族主要繼承人,一個一擲千金的少年闊佬。他長的並不出眾,放在人群裏會立刻消失不見,他沒有喬伯玉的文采、沒有趙亞夫的氣派、更也沒有丁壽翁的權勢,但他卻有一樣他們都比不上的東西—錢。他可以一擲十萬貫包下西湖上所有的花船三天,可以雇二十家鏢局護送他從泉州來到臨安。正因為他有錢,更舍得花錢,在臨安,他在普通百姓中的名聲甚至超過了前三名,所以他的到來,幾乎把所有人都吸引了過去,浩浩蕩蕩簇擁著他走進大廳,造出了其他三人所沒有的另類氣勢。

李思業已經看膩了這種噱頭,他一轉身向一條花徑走去,花徑很狹窄,他可以感覺到月季花的刺在輕輕的觸摸他的手掌,可以聞到丁香花飄來的沁人心睥的香甜味。他慢慢地走著,耳朵裏是風兒吹過樹葉發出的沙沙聲,熏風拂面,讓李思業不知不覺陶醉在溫暖的春夜裏走出花徑,前面是一座廊橋,濃綠的紫藤爬滿了整個橋身,象一個蠶繭般把它緊緊包裹著。橋上站有一人,正默默地看著水面出神,她的頭發草草地挽起,一彎雪白的脖頸露在外邊,配著無限美好的螓首,仿佛是一個不沾人間煙火的仙女,偶然路過這裏,被這座綠得讓人心慌的小橋所吸引,駐足停了下來。

李思業突然認出了她,她本是應該在宴會裏無限風光的少女,今天的宴會便是為她而開,如何一個人站到這裏來?

趙菡來了已經好一會兒了,她摘下一朵月季花,一瓣一瓣地將花瓣扯下丟入河中,看河水漸漸地將它們送遠,仿佛這花瓣就是她的煩惱,可以任她丟棄。可事實上花瓣遠了,煩惱卻還在,她嘆了一口,正要把最後一片花瓣扯下,突然若有所感,回頭望去。

這是第四次看見他,卻是最平靜的一次,或許是她已經感受到了他們之間那堵無形的不可逾越的高墻,或許是她已經看到了她的將來不得不接受的命運,她對他友善地笑了一下。

李思業也感受到了她的平靜和友善,突然想起了初遇嘉嘉地那個黃昏,也曾是這麽友善的一笑。他慢慢的走到她旁邊,雙手倚在欄杆上,目送著最後一片花瓣隨流水而遠走。

“郡主怎麽不在大廳,那裏誰都可以少,卻惟獨不能缺少郡主。”

趙菡的手在欄杆上畫著圈,她道:“我很悶,便想出來透透氣,李公子呢?為何也出來了?”

“我是沒辦法才出來的。”李思也便把那兩個豬頭的異味說給她聽,直笑得趙菡腰都幾乎直不起來。

突然她笑容一收,凝視著流水,略帶點哀傷地說道:“我很久沒有這麽快樂過了。”

李思業看著她,心裏突然觸摸到了這個少女的悲哀,他靜靜地看著河水,象是在安慰他她,又象是在對自己喃喃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