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草為寇

這一天夜裏,夜色的昏沉黑暗,月亮和星辰被遮得一絲不漏,仿佛它們完全消失一般。離鄧州內鄉縣約三十裏外小道上遠遠走來一行人,近前看時,卻是幾十名宋朝官兵押著一輛囚車,囚車上坐有一人,蓬頭垢面,手足都戴有鐐銬,正閉目隨著囚車而晃動,他就是被押送千裏將交給蒙古人的李思業。

此時的李思業心已經死了,他閉著眼睛覺得世界是這樣的靜,奮鬥和屈辱,抗爭和宿命,他的前世今生,八百年的歲月,都歷歷湧上心頭,淚水早已經流幹,等待他的只有死亡和黑暗,那一片、一片連接著一直到無窮無盡的黑暗。

吱吱嘎嘎的車輪聲在枯噪而刺耳地響著,所有的宋兵都緊閉著嘴唇,或許這是幾十年來宋朝的士兵第一次踏上故國的土地,但沒有人感到激動,心情復雜,有羞辱還有恐懼。

天漸漸地亮了,李思業感覺囚車停了下來,他睜開眼睛,這才發現在他面前是一座連綿數十裏的大山,山高而林密。那宋兵的都頭跳下馬來,走過來看了看他的囚犯,見李思業還活著,便不再理會,徑直跑到一棵樹下‘嘩嘩’地解起小便來,宋兵們也三三兩兩走開,各找一個舒坦處躺了下來。

“他娘的,這不是把熱臉貼在了涼屁股上嗎?咱們勞師動眾將要犯送來,人家根本就不知道這回事,要咱們象荒野的狗似的,只敢夜間行走。”一名胖士兵再也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另一名宋兵接口道:“就是!蒙古人放個屁,那幫皇帝、宰相就當聖旨來捧,可偏又捧不住,直急得象死了老子娘似的難受。”旁邊幾人見他說得形象,皆大笑起來。

“宋三,你大膽,竟敢辱罵皇上,就算這裏是金國,本官一樣殺你!”領軍都頭大喝一聲拔刀要殺那宋三,宋三嚇得臉色大變,拔腿就跑,都頭更加惱怒,提刀便追去,不料剛跑幾步,突然,“嗖!”的一聲,一枝狼牙箭從林中射來,正中那都頭的胸膛,都頭一個趔趄便倒地死去。

事出突然,三十名宋兵均被驚得呆若木雞,這時林中一聲呐喊,沖出數百人將三十名宋兵團團圍住,只見這群人有的拿槍、有的拿刀、也有的拿鋤頭木棒,顯然是山中的土匪,中間簇擁著一名黑大漢,拎一把長矛,他看了看眾人大笑一聲道:“將他們全部抓上山去!”

※※※

“稟報寨主,山下抓來三十名宋兵和一輛囚車,說是押給蒙古人的,他就是囚車中人。”

“宋兵?宋兵到這裏來做什麽?喂!那漢子,你犯了什麽罪,竟要送給蒙古人去處置!”

李思業被蒙著眼,他聽那寨主的聲音響如銅鐘,十分耳熟,他不由低頭苦思,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那寨主見李思業低頭不語,不由有些惱怒,便大聲喝道:“你再不說話,老子就一刀劈死你!”

“你是江老鏢主。”李思業頓時想起來了,這聲音正是幾年前在鄧州碰見過的江老鏢主,自己還送過他一把刀。

“啊!你是誰?”

“我是李思業啊!就是在襄陽送你刀的李思業。”

“是李老弟?”江鏢主疾步上前,一把扯下李思業眼上的黑布,一張古銅色的臉龐出現在面前,旁邊站著十幾個衣裳襤褸地男人,皆面帶菜色。江鏢主仔細辨認了一下,才給手下人使了個眼色,旁邊人見寨主認識他,早搶過兩人替李思業松了綁。

“果然是李老弟,你怎麽成了囚犯?”

“唉!一言難盡!”李思業輕輕活動了一下筋骨,打量一下周圍,這是一個破舊的山神廟,墻壁大部份都坍塌,仿佛輕輕一推便會倒下,山風從四面八方灌進來,發出尖利地嘯聲。

“既然一言難盡那就以後慢慢說,先去拿碗酒來,我要給李老弟壓驚。”幾個人早跑去,片刻便端來一個粗碗,還沒近口,一股酸臭之氣撲鼻而來,李思業聞之欲嘔,但眾人眼光熱烈,他只得硬著頭皮灌下,心中倒很快冒起一股暖烘烘地感覺,十分受用。

江鏢主見李思業喝下便大笑道:“這酒味雖不佳,但山中潮濕陰冷,倒少它不得,過幾天你就離不開它了。”

李思業忖道:“你若是知道我就是差點死在酒上,便不會說這話了。”心裏想嘴上卻不說,只望著江鏢主看他怎樣安排自己。

江鏢主卻不提此事只吩咐下面道:“今天再多炒一個菜,我與李老弟要痛飲一番!”他又想起一事,悄聲對旁邊親兵囑咐道:“告訴兩位夫人,今晚就不陪她們吃飯了!”

酒桌上,李思業便向他講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原來是這樣。”江鏢主聽完李思業的訴說感慨道:“李老弟竟毒殺了蒙古人使者,讓人解氣啊!可恨宋朝皇帝竟要送老弟給蒙古人賠罪,來人!把那些宋兵全部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