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六 鐵馬踏雪取河北 第十七章 參軍之謎(上)

溫彥博對陪同自己的裴青松很感興趣,才二十歲,竟然擔任了楚王府記室參軍,要知道這是一個掌管機要的極為重要職務,不僅是處理機要文書,而且對一些重大事務也可以提出自己的看法,沒有資歷的人是很難擔任這個職務,他的兄長溫大有四十余歲才擔任了李淵的記室參軍。

“裴參軍可是出身聞喜裴氏?”

馬車裏,溫彥博終於忍不住問道,他思來想去,覺得這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裴青松對這個溫彥博很是反感,一見面目光就對自己不停地上下打量,那種目光裏充滿了驚訝和不信任,他當然知道這個溫彥博不是什麽有斷袖之癖,而是他對自己擔任這個職務的驚訝。

其實裴青松遭遇這種質疑已不是一次兩次了,從他擔任這個職位開始,他一直便處於不斷的質疑之中,朝官們在背後議論紛紛,說他資歷不夠,年紀太輕,尤其是王緒,對他的不滿極為明顯,每次見到他,都要拉高語氣教訓一番。

王緒是希望他的族弟王績來接任這個記室參軍之職,但最後的結果是他裴青松擔任了這個職務,而王績做了西河郡司馬,這就使王緒一直耿耿於懷,現在這個從幽州來的溫彥博也開始質疑自己了,令裴青松忍無可忍,但最終裴青松還是忍下來了,總管關照過他,要對這個溫彥博禮儀有加。

“我確實是出身聞喜裴氏。”

裴青松不冷不熱回答道,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同時也是今年秋試科舉第三名。”

溫彥博笑了,他也是科舉出身,大業九年,他通過了楊廣的考試,成為名滿天下的文士,他能理解科舉的意義,眼前這個年輕人能考第三名,很不錯,但這並不能成為他出任記室參軍的理由。

“裴參軍出身名門,又出任機要職務,前途無量啊!”

盡管裴青松極力否認,但溫彥博已經大致明白了,裴青松出任記室參軍,還是楊元慶給裴家的紅利,當然不是籠絡那麽簡單,這裏應該有很復雜的權力分配,裴矩年紀已經很老了,他時刻想到的,是他身後的裴家利益,而裴家的下一輩並沒有傑出的人物,裴世清雖然不錯,但不足以成為相國,裴矩心中的焦慮可想而知,楊元慶必須給他一顆定心丸,要讓裴矩明白,他會繼續重用裴家。

所以才會有裴青松以如此年輕的資歷,出任記室參軍這樣重要的職務,裴青松本人或許不會明白,但楊元慶和裴矩都應心照不宣。

裴青松沉默了,他沒有回答溫彥博的恭維,其實他也曾經問過家主,總管是不是因為他是裴氏子弟,才任命他為掌管機要的記室參軍,家主笑而不答,朝中其他大臣的質疑,他可以視為一種嫉妒,而溫彥博是外人,他也有同樣的疑惑,這讓裴青松自己的信心也有點動搖了,難道自己出任這個職務,真的是因為他是裴家子弟的緣故?

溫彥博笑了笑,據說楊元慶還不到三十歲,竟然就有如此高明的政治手腕,掌握輕重緩急,牢牢控制住裴家,令他刮目相看,此時,他很想看一看這個被稱為天下梟雄的人物。

……

紫微閣尚書令官房,溫彥博第一次見到了楊元慶,和他想象中的略略不一樣,雖然高大魁梧的外形沒有錯,臉上的陽剛和銳利的目光顯示出他武將的出身,不過他眼中透出的一種難以言述的睿智和沉靜,讓溫彥博感到了上位者那種獨有的自信。

在羅藝眼中卻看不到這種睿智和沉靜,更多是一種商人的狡黠,這種第一目光的比較便讓便讓溫彥博深深嘆息,自己走錯了一步。

“溫司馬請隨意坐!”

楊元慶請他坐下,又命侍衛倒了兩杯茶,微微笑問:“溫司馬一路過來,我們的官員有沒有接待不周?”

“一路過來很好,上谷郡李太守是少見的能吏,所見所聞令我感受良多。”

楊元慶臉上露出一種難以似笑非笑的神情,沉吟一下,他說道:“你相信嗎?李太守在大業九年曾經被禦史彈劾過,那時他是濟陰郡太守,彈劾他任意將一些大戶指認為亂匪,抄家攫財,不少錢財都中飽私囊。”

溫彥博愕然,半晌,他緩緩道:“當時這種情況好像很普遍。”

“確實很普遍,因為聖上當時下發一道旨意,嚴查勾結亂匪的大戶,這便給各地官府以不受控制的權力,李奐之在我任命之初承認了他當時所為,他還承認自己曾把被本該銷毀的黴腐之米私自扣留,拿出去低價變賣獲利,這些是我不知道的,他也坦率承認了。”

溫彥博沉默不語,他知道楊元慶說這些必然是有緣故,楊元慶短促一笑,又道:“我之所以最後還是決定用他為上谷郡太守,是因為他在濟陰郡賑濟災民做得很好,而且他能坦率承認自己過去的坐貪,在前幾年那種天下大亂的時局下,沒有誰能有一塵不染的清白,包括我的師父張須陀,那麽自律崇高的人,他也曾有過濫殺無辜,所以我相信李奐之能把上谷郡治理好,事實上,他沒有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