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天積寺(下)(第2/2頁)

盡管她的身份極其隱秘,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萬一……

慧能禪師憂心忡忡,卻又無可奈何,只得吩咐幾句,他有要事和居士談,暫時不要讓香客入內。

他便向院內走去,院子裏的樹葉已經掃凈了,這倒讓慧能禪師有些奇怪,今天怎麽掃得這樣快?

其實他已經幾次提出,居士年事已高,不應再掃落葉,但她不肯,她堅持要清贖自己的罪孽,可是四十年前之難,又怎能怪在她的頭上?

他走到門口,卻不敢貿然進入,他瞥了一眼屋後的兩株大樹,只見大樹上兩條灰影一閃,消失不見了,他放心下來,合掌施禮道:“居士,貧僧慧能有事求見!”

“主持請進!”聲音很蒼老,也很輕柔。

慧能禪師走進主堂,正對面供奉著一尊白玉觀音,一手托凈瓶,一手執柳枝,寶象莊嚴,在一旁坐著一名年邁的女居士,正是上午和無晉一起掃樹葉的老夫人,一般她掃完落葉後就會回去,但今天得無晉幫助,使她很早就完成了修行,接她的馬車還沒有來,她便抄寫經文等待。

此時,她正在專注地抄寫經文,見主持進來,她連忙放下筆,起身合掌行禮,“主持!”

“打擾居士修行了。”

慧能禪師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和老人說這件事,他的本意是不要再刺激年邁的老人,但大家的一致意見,應該是讓老人知道真相了,這對無晉會有幫助,他嘆了一口氣,把貝葉經文放在她桌上。

老夫人拿起經文,她不由愣住了,上面是她的筆跡,可是這經文,她的手忽然抖了起來,她記起來了,這似乎是她四十二年前抄寫的貝葉經,她是給自己八歲的兒子祈福時抄寫,她慢慢翻到最後,看到了落款時間,晉安十八年正月,是的,就是那一份。

“這是……從獅子國帶來回來的嗎?”

這是她隱藏在心中的一個秘密,四十年前的災難,她的兒子並沒有死,而是逃到海外獅子國,但因為他突圍時受了箭傷,在獅子國生活了十年後還是去世了。

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十年,這份貝葉經文的到來,觸動了隱藏了三十年的傷痛,她捧著貝葉經不禁潸然淚下。

“夫人,我不知該怎麽對你說……”

慧能禪師實在不知該怎麽對她說,十年前,她生了一場重病,眼看將不治,他們便告訴她了部分真相,少主人當時沒有死,而是逃到海外,並在獅子國生活了十年。

而今天,無晉送回來了貝葉經,他們需要將真相補充完整了。

“夫人,生生死死皆是緣定,居士既已修行四十年,就應已看淡生死,希望夫人能平靜接受事實。”

“主持要說什麽?”

老夫人已經感覺到了主持要對她說什麽事情,她慢慢坐下,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請說吧!”

慧能禪師嘆了口氣,緩緩說:“其實這份貝葉經的主人並不是三十年前去世,而是十年前才不幸因病去世,而且他也不在獅子國,而是一直藏身在東海郡。”

“什麽!”

老夫人驀地站了起來,她那平靜的眼睛迸射出了一種極度震驚,還有一種被欺騙的憤怒,她向後退了兩步,無力地靠在墻上,聲音顫抖,“你……說什麽?”

慧能禪師心中無比歉疚,他苦笑一聲,“夫人,貝葉經的主人是十年前才去世,我們告訴夫人時,他剛剛去世一個月。”

老夫人的眼睛紅了起來,一種深沉的悲哀幾乎將她淹沒了,那種骨肉分隔四十年而無法相見的思子之苦使她淚如泉湧,她捂著臉蹲了下來,無聲的飲泣。

慧能禪師嘆息一聲,他低下頭走到門口,等待老人的平靜,過了很久,老人終於平靜下來,畢竟兒子已經去世了,三十年和十年差別並不大,更多的是一種生死相隔的終身遺憾,她取出手絹擦去淚水,慢慢站起身,低聲問:“那他娶妻生子了嗎?”

“這就是我要告訴夫人的,他有一個兒子,已經進京了,這份貝葉經就是他帶來。”

“是麽,他……有兒子?”

她眼中悲傷變成了激動和驚喜,“他叫什麽名字?”

“他的兒子叫做無晉,他剛剛就在寺院中。”

“無晉!”老夫人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