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 風雪行人

整個公主府好象都沒有人,也估計府中的宮女們都知道周大人每次到府中必然會和殿下天雷勾地火,撞擊出愛的火花。

這事實在太尷尬,她們都躲回屋中不敢出來。

此刻夜深人靜,嘉善在提著一盞紅燈籠在前面走著。

地上已經積了一層白雪,被燈光映得通紅,旁邊是一樹接一樹的紅梅。

美人,白衣書生,落雪,冷香,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這是一副典型的美麗畫卷。

可惜,此情無關風月,只關生死。

走了一氣,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遠遠就看到一座小小的道觀,不用問,這定是嘉善公主的家廟。

皇帝篤信道教,皇族子女也會在家建道觀供奉道人。

嘉善將燈籠放在雪地裏,道:“我就送你到這裏,自己進去,有人在等著你。”

周楠:“什麽人?”

這個時候,道觀裏傳來清朗的聲音:“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念的竟然是周楠抄襲的鈉蘭容若的《蝶戀花》。

那人笑道:“別人一提起周子木,首先想的就是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的苦情。卻不想,周大人還有剛強雄健的一面。這詞想必是周先生在唐順之軍中效力,橫槊看詩成。可見,周子木也是個鐵骨錚錚,敢作敢為的大丈夫。”

周楠:“正是在東南前線抗倭時的舊作。”

“我平生最喜豪傑,還請進觀一敘。”

周楠遲疑了一下:“你是誰?”

“怎麽,周大人怯了?”

這種激將法周楠是不吃的,不過,當著嘉善的面卻不能丟了面子,就笑道:“周某風刀霜劍見得多了,還真沒怕過事。”

說罷,就退開道觀的門走了進去。

卻見,小小屋中只掛著一盞燈籠,在風中搖曳,將枯黃的光兒撒得明暗不定。

在屋正中放著兩口蒲團,一個中年到人盤膝坐在上面,他指了指另外一口蒲團:“周大人請坐。”

雖然光線很暗,也看不清楚那人的模樣,可一雙眼睛卻亮得怕人,也咄咄逼人。

如果真要比擬,那就像是兩柄出鞘的利劍,給周楠一種強大的壓力。

“你是誰?”周楠再次問。

那道人緩緩道:“貧道法號青藤,如今正在景王府中效勞。不過,過了今夜,某就要回山陰老家了。”

“啊,你就是徐文長?”周楠吃驚地張大嘴。

“正是徐渭,怎麽,徐某很出名嗎?”

周楠拱了拱手:“久仰大名,進入終於得見尊容,不勝之喜。”

……

嘉善在雪地裏也不知道立了多久,感覺一身都快凍僵了。

裏面一陣接一陣大笑聲傳來,看來,他們談得不錯。

但身邊的燈籠的光卻逐漸微弱下去了,最後無聲地熄滅。

一刹那,黑暗籠罩過來。仿佛有無數條黑色的胳膊伸過來將她狠狠扼住,叫她喘不過起來。

黑色的風,黑色的雪,耳邊全是澎湃的風聲。

嘉善心中大懼,卻咬牙忍受。

正當她快堅持不住的時候,一只溫暖的手伸出來,耳邊傳來周楠的聲音:“殿下,咱們走吧!”

嘉善失去了力氣,將頭靠在周楠的肩膀上:“談妥了?”

“是的,沒什麽問題了。”

周楠的目光也開始亮起來,亮得如徐渭一般。

徐渭,字文長,號青藤,前浙閩總督民族英雄胡宗憲的得力臂膀。在抗倭前線立過無數功勞,是嘉靖朝精英中的精英。

在歷史上,徐文長和解縉、楊慎一道被人譽為明朝三大才子。

可惜,他科舉不順,終身只得了一個秀才功名。嚴黨倒台之後,胡宗憲被逮捕入獄,徐渭只能離開總督府回了老家紹興。

就在去年,他得了內閣閣老李春芳的聘請,入其幕府。因與李春芳性格不合,便欲辭歸故裏。不料,李春芳不能容忍徐渭的辭聘,威脅徐渭歸復到他的門下。否則,就以附逆嚴黨罪論處。

徐渭沒有辦法,只得留在京城,又投入景王麾下,成為王駐京辦的總負責人,想就是借王府的名義以便脫身回家。

看早景王的面子上,李春芳拿他也沒有辦法,只得放行。

方才,徐渭和周楠相談甚歡,道他可惜寫信給景王稟告此事,想來王爺也不會將以往和周楠之間的齟齬放在心上。

他提出一個條件,景王這次進京之後就不會離開。周楠既然侍侯在皇帝駕前,將來若有事,還請將消息傳出去。

這是讓周楠做內應。

我們的周大人還能說什麽呢,現在他只有這條路可以走了。為了自保,說不好只能加入景王陣營。

從公主府出來,周楠心中嘆息:周楠啊周楠,你一會兒是徐黨,一會兒是帝黨,一會兒是李妃黨,現在又是景王黨,節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