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舌戰
周楠這一句已經是很露骨了。
你陳洪這麽急著跳出來為裕王站台,要將這件案子做成欽案,是不是已經投到王府麾下,為其馬前卒啊?
你是誰,你是司禮監秉筆,東廠提督,這官職是皇帝給你的還是王爺給你的?
你這麽急要扳徐階究竟想幹什麽?
這可是大是大非的問題。
沒錯,裕王是嘉靖皇位的繼承人,可並不是儲君。
就算是又如何,隨時都可以換人。
沒錯,裕王是皇帝的親生兒子,可在權力面前,所謂的父子親情、手足之義又算得了什麽?
最是無情帝王家,在歷史上,被兒子害死的君王實在太多了。有胡服騎射的趙武靈王,有被幽禁到死的唐高祖李淵,有被親子弑殺的後梁太祖朱溫……實在是太多了。權力,特別是絕對的權力那是要泯滅人性的。
明朝宮廷內鬥的厲害,建文帝削藩,成祖奉天靖難。成祖的兒子朱高煦反,寧王寰壕之亂,武宗正德皇帝死得不明白不白。英宗皇帝和景泰天子你方唱罷我登場,每一次都伴隨著所謂的骨肉親情的大殘殺。
殷鑒不遠,作為明朝權謀手腕排名前三的嘉靖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在中國古代,不管你從事任何職業,都有退休的那一天。唯獨做皇帝不可能退,一退就是莫測之。那是因為總有人想要取代你的位置,你只能咬牙堅持,將潛在的敵人打倒。或者被人打倒,只有死亡才能讓你得到最後的解脫。
這就是君王權力的遊戲規則。
這是任何一個皇帝逆鱗,誰觸誰死。
別看做皇帝乃是天下第一人,其實也沒多大意思。如果將周楠選,做個閣老、部堂、督撫什麽的,只要你一心享受,又不顧及自己的名聲,其實爽得很。
不等陳洪繼續說下去,周楠一聲大喝:“回話!”
四面都響起了回音。
陳洪身子一顫,下意識地對嘉靖道:“老爺,奴婢冤枉,奴婢從來沒有這個想法。”
這一回話,他才自知失言。不但顯得心虛,還好象是被周楠審問一般。
堂堂廠督竟然被小小一個周楠厲聲呵斥,他今天可謂是顏面喪盡。
他一張臉變成了豬肝色,目光兇狠地看著周楠,心中氣憤地想:早知道這廝如此可惡,那日就不該將刑部的周秀才的殺人案的卷宗交給他,直接弄死幹凈。如此,怎麽會有今日之恥?
一時間,再沒有人說話,內書堂中一片靜默。
黃錦:“天子駕前,都不要胡攪蠻纏,周楠這話,過了。”
突然,嘉靖開口了:“矯枉必須過正,剛才咱們不是在討論論跡還是論心這事嗎,大家繼續。論心,心在何處?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人心隔肚皮,又如何看得清楚?一個人想什麽不重要,關鍵是看他說什麽做什麽?這些年來,朕知道你們一直想要朕立太子,也是,這對你們有好處啊!從龍之臣,藩邸舊人。到時候,這老祖宗留下的金鑾殿,你們也有份兒,各人都能分去幾片瓦,幾塊磚。”
陳洪面上頓時失去了血色,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他一跪,黃錦李春芳等人也跪了下去。
袁煒在跪下去的同時,給了周楠一個贊賞的眼色,心中暗道:“周楠這人雖然口才不是那種叫人驚嘆之人,說起話來也不講究,有的時候甚至不體面。可每次說話都能抓到最要害的地方,這本事就厲害了,徐階這個門人果然了得。難道,這就是周楠在教學時所說的透過現象看本質,抓住主要矛盾?”
作為一個現代人,周楠一直不習慣跪人。好在他穿越到的是明朝,明朝官場上也沒有見到上司就跪的規矩。道理很簡單,官員們都是進士,大家出身相同,憑什麽跪你?你是朝廷命官,我也是。你是一甲又怎麽樣,我還比你早兩屆中式,是你的前輩呢!
否則,若是穿越到我大清,見人就跪,非憋屈死不可。
今日既然大家都跪,周楠也是沒有法子,跟風拜了下去。
嘉靖背著手看著庭院裏的一棵羅漢松,良久,才收回來,掃視眾人:“不要怕,朕都不怕你們怕什麽?”
作為一個君王一生中都要遇到許多挑戰這,怕並不能解決問題:“都起來吧,就事論事,說說空明案是否應該轉去刑部,司禮監是否有阻塞言路這事。”
形勢頓時逆轉,陳洪額頭出汗,正要開口。
周楠如何肯讓他發聲,現在正是亦將剩用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的時候。只是,這事涉及到大內,卻不是他這個外官說能發言的。
忙給跪在旁邊回廊中的陳矩遞過去一個眼色,也不知道他是否能明白自己想要說的話。
自己這個學生聰明伶俐,勸勉手段都是大內上上之選。不然,在真實歷史上也不可能做到東廠長公,司禮監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