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你想要得到什幺

嚴嵩有約,又是個被關了一個多月的糟老頭,若自己不敢進去,傳出去豈不淪為世人笑柄?

再加上周楠對這個歷史名人有著強烈的興趣,穿越到嘉靖一場,如果連嚴嵩長什麽模樣都不知道,也實在太可惜了,這恰恰是一個文史愛好者不能忍受的。

錯過了,將抱憾終生。

周楠一笑,道:“嚴分宜有請,如何敢辭?”又問文千戶此事是否違制。

違制肯定是違制的,不過大家都是老朋友,又不是什麽原則性的問題,倒是無妨。

文千戶是沒落勛戚子弟,他這個千戶頭銜乃是恩蔭世襲,並不任實職,在北衙也就混個日子。這個貴族子弟做事大大咧咧,也沒什麽原則,就朝周楠點了點頭,表示無所謂。

周楠舉步朝院子裏走去,這還是他第一次進所謂的詔獄天牢,內心中有強烈的好奇。

像他這樣的現代人,因為深受後世影視作品的影響。在那些所謂的歷史電視劇中,天牢中暗不天日,環境惡劣得無以復加。吃的是憶苦飯,睡的是稻草窩,與螞蟻虱子為伍。整日蓬頭垢面,碰到牢子心情不好,還會被打,當真是慘不可言。

周楠可是從基層衙門衙役幹起的,牢房裏是什麽情形心中自然清楚。

可等他走進院子,卻吃了一驚。

只見,眼前是一件整潔的院子,青磚碧瓦,就好象是一處普通的衙門公房。

一個白發老者正坐在椅子上,身邊是一棵高大的叫不出名字的喬木。濃濃的樹陰投射下來,竟是難得的清涼。

他手裏把玩這一只牛眼大小的杯子,身邊花壇上還放著一只細瓷茶壺。

不用問,這個老頭就是嚴嵩。

一切都顯得隨意閑適,這哪裏是坐牢,純粹是療養啊!

轉念一想,也對,老嚴以前可是朝廷內閣首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高官的高級幹部啊!若像普通人一樣關在普通牢房裏,朝廷體面何存?

而這詔獄可不是誰都能住進來的,你得滿足兩個條件:第一,官秩在四品以上,含四品;第二,是皇帝欽定的禦案。

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

這句話的意思並不是說士大夫犯了法就能逃脫法律的懲處,而是不能虐待,必須維持士人應該有的體面,一切都按禮制來辦。

“周子木,第一次來?”嚴嵩欠了欠身子,對周楠微微一笑,指了指身邊的花壇:“老夫年事已高,不良於行,失禮了。”

“後輩周楠見過介溪公,正是第一次進詔獄。”周楠一施禮,順勢坐下,端詳著這個曾經權傾天下的老人。

嚴嵩已經八十一歲了,滿面都是皺紋。可現在卻是精神矍鑠,他眉目疏朗,五官端正,很是帥氣,年輕時必然是小鮮肉一枚。而且,他儒雅瀟灑,看起來身上有一股高雅氣質,叫人見有種莫名的好感。

周楠心中不覺大贊:不愧是庶吉士出身,光這份風度,我老周只怕還得修行十年才能及得上其一成。

嚴嵩笑咪咪地問:“是不是和你想象中不同。”

周楠:“有些出入,也開眼界了。”

嚴嵩:“以後你還會來的。”

周楠不解:“在下不明白前輩此言何意?”

嚴嵩卻不回答這個問題,反提起茶壺給周楠斟了一杯茶;“這裏不能喝酒,只能以茶代酒了。不過,茶葉卻是不錯,上好的六安瓜片,明前黃芽。”

太陽漸漸升上頭頂,周楠有點發熱,口也渴了,就端起杯子敬了老嚴一下,慢慢品嘗起那清明時節雨水的滋味。

這是個夏日裏普通的艷陽天,風吹來,頭頂樹葉沙沙響。陽光從樹葉的縫隙投射下來,變成無數的耀斑,在身周晃動閃爍,讓人如同置身於光影的幻境中。

“人的一生中其實都是在不停地做選擇,眼前有兩條路,一左一右,你只能走一條。等走上那選定的道路之後,眼前又會出現兩條路。你就在這麽不停的選啊選啊中度過一生。”嚴嵩也斷起杯子喝了一口,擡起頭看著頭頂的樹葉,任憑光斑在他面上跳躍:“到最後的時候,你回過頭去想。如果當年我選的是另外一條道路,那邊又是什麽樣的風景呢?可是,人生沒有如果啊!”

周楠:“兩條路都未經腳印汙染,留下一條路等改日再見。但我知道路徑延綿無盡頭,恐怕我難以再回返。也許多少年後在某一個地方,我將輕聲嘆息把往事回顧。一片森林裏分出兩條路,而我卻選擇了人跡更少的一條,從此決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說得不錯啊。”嚴嵩一口喝幹茶水:“老夫四歲在嚴氏祠啟蒙,九歲入縣學,十歲過縣試,十九歲中舉,二十五歲就做了庶吉士。當初會試的時候,老夫也是運氣,竟然猜出了考題,如此就點了翰林。試想,如果進考場的那天早晨,我不是因為心血來潮想最後翻一翻《論語》恰好看到那段句子,估計考完直接就被下到地方做七品知縣。宦海沉浮一生,一個四品到頭。此刻說不定已經在老家享受天倫之樂,又如何會身陷囹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