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絕地反擊

現在正是五月,雖然已經晚上,可房間被太陽烤了一整日,裏面依舊悶熱難當。

周楠渾身都濕了,額頭上黃豆大小的汗水一滴滴落到地板上。

陳洪:“對了,咱家是內書堂出身,授業恩師是大學士楊應寧楊公。他老人家被奸人陷害,抑郁而終,幸賴有聖明天子撥亂反正,恢復了他老人家的名譽。能得如此海內第一名士指點,乃是咱家的幸運。”

他口中的楊應寧就是家境朝初年的內閣輔臣楊一清。

所謂內書堂就是宮裏太監讀書的地方,教書先生一般都由內閣輔臣和翰林院學士充任。

內書堂的太監出來之後,一般都會做各衙門管事牌子甚至司禮監秉筆。算是皇宮內侍的高級進修班,高級幹部學院。

“人說,名師必有高徒,慚愧的是,咱家不愛讀書,是他老人家最不成器的弟子。”陳洪:“別的同窗整日苦讀四書五經,我卻只喜歡看演義話本這些不正經的。前日是恩師的忌辰,咱家正在讀《西遊記》讀道《陳光蕊赴任逢災,江流僧復仇報本》一章,又想起周大人早年卷宗上簽押不符一事,就忍不住約大人說話。呵呵,周大人,你究竟是陳光蕊呢,還是水賊劉洪?咱家年紀大了,老眼昏花,卻看不真。”

說著,他綠油油的目光落到周楠臉上,如同兩把刀子,似要將他看穿。

他口中的陳光蕊就是西遊記中唐僧的父親。

且說陳光蕊中了狀元之後,授了一個什麽地方的知府,就帶著娘子去上任。在乘船的時候遇到水匪劉洪,被人一刀砍了。

劉洪見唐僧母親美貌,就納為娘子,拿了陳光蕊的官照冒充其身份去上任做官。

這一做,就做了十八年,竟然沒有被人看破身份。

陳洪突然提起這節,周楠如何聽不出他話中的意思是說自己是冒充別人身份的西貝貨。

只要陳洪將刑部的舊卷宗一提出來,和周楠的現在的筆記一對,再審上幾審,以廠衛的能耐不難審個水落石出。

不同於其他的案子,這冒充別人身份,又做到大官,那可是轟動天下的奇案。

真到那個時候,等待周楠的就是人頭落地的結局,神仙也救不了。

看來,這官還真是要辭了?

就算辭職,諾大一個把柄被陳洪捏在手中,自己以後也不可能在混官場了,而且淮安也回不去了。

不然,陳洪心中一個不爽,隨時就可以舊事重提,派人捉自己歸案。

此刻周楠有種萬念俱灰之感,自己在明朝掙紮奮進了一年多時間,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這一步,難道就此化為烏有?

他再也說不出話來,汗水依舊如漿而出。

陳洪搖頭,語含諷刺:“周大人,沉默是沒有用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也是個信守承諾之人。只要你答應辭去道錄司左正一職,一輩子不入官場,咱家權當不認識你這個人兒。”

說罷,他打開書桌的抽屜,將一疊卷宗扔在案頭:“這是咱家從刑部提取的淮安府安東縣周秀才殺害梅秀才一案的卷宗,你今日若是肯寫下辭呈,盡可將這些東西帶走。放心好了,咱家叫人提擋的時候已經銷了档,不會有留任何痕跡。周大人,你意下如何?”

那一疊档案似帶著魔法,引誘著周楠下意識一步步走過去。

陳洪也不阻攔,只用貓戲老鼠的眼神輕蔑地看著他。

周楠拿起了筆,蘸了點墨,只感覺手中筆重若千斤,又如何寫得下去。

陳洪見他遲遲不寫辭職,心中不耐煩,呵斥道:“周大人,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墨墨跡跡做甚,沒得叫咱家看不起。”

突然,周楠轉過頭來對陳洪一笑:“這份辭呈寫是不可能寫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周某從一介囚徒走到今天,腥風血雨都經歷了,殊為不易,如何能夠放棄。陳公公,今日只怕要讓你失望了,告辭!”

說罷,將手中筆一扔,昂首朝外走去。

陳洪吃驚地看著他:“螻蟻尚且偷生,你瘋了。”

周楠突然停住腳步,回頭看著陳洪一笑,笑得更是詭異:“陳公公,其實我是很佩服你的。你當年替景王奔走籌劃,已經徹底將裕王府得罪了。現在卻突然改庭異幟去投,難道你就不擔心被人秋後算帳嗎?”

“我理解你急欲立功討好王爺的心思,如果能夠逼周某離開京城,助高拱奪得首輔一職。看到這份大功的份兒上,儲君心頭的怨氣自然就消了。”

被他說破心思,陳洪滿面鐵青,粗魯地罵道:“你這賊配軍懂個屁!”

周楠:“不過,首輔一職不但要陛下點頭,還得朝臣公推。即便你們派人隨侍君前,影響了萬歲的心思,高拱也未必就做得成首魁。這事實在不靠譜,你要想在這上面拿功績實在太虛無縹緲了,何不另做他想?功勞嘛,從來都不缺,就看你有沒有發現功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