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未來考官

周楠壓低聲音:“稟恩相,查到嚴黨私募的軍餉了。”

“什麽,現在何處,怎麽查到的?”徐階失聲低呼。

周楠:“現在銀船已經被下官扣在通州碼頭了,也許此刻嚴閣老已經知道此事,得盡快處置。下官一刻也不敢耽擱,急忙趕回京城。鄒雲卿已經在寫彈劾嚴嵩的折子,並聯絡禦史言官。”

他詳細地將此事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聽完,徐階面露狂喜之色,他知道自己等待多年的機會終於到了。

進一步,就是宰執天下。

往日嚴嵩就好象是橫亙在自己身前的一條大河,如今卻已變成涓涓細流。

一尺之水,縱身可過。

“幹得漂亮!”徐階咬牙露出崢嶸:“回去告訴雲卿,讓他放手去做,禦史言官們會站在他那邊的。不過……”

他突然猶豫了一下,陷入沉思。

周楠心中叫苦,這老兒又要優柔寡斷了。

龜相隱忍的時間實在太久,都隱忍成慫貨了。

為了師公,為了阿九,得再燒上一把火。

周楠:“可是擔心陛下那邊。”

被周楠看破心思,徐階遲疑了一下,才敞開地說:“陛下看起來剛強,鐵面無情。其實老夫看得明白,他卻是個念舊的。關鍵時刻若是再放過嚴閣老,老夫豈不是打蛇不成,卻受反噬?”

嚴嵩在位十多年,也不是沒有遇到過事,可每次都被他逮住機會將局面翻轉過來,狠狠報復政敵。

這個萬一,徐階承受不起。

周楠突然低笑起來:“恩相自認已經揣摩透了陛下心思,下官卻不以為然。”

見他如此無禮,徐階面帶不悅:“怎麽說?”

周楠:“恩相這是當局者迷,反不如我們旁觀者看得明白。萬歲念舊是不假,可別忘記了,陛下還愛錢。”

“愛錢?”徐階心有所動。

周楠繼續道:“恩相,下官出身寒門。少年時常常饑一頓,飽一頓,人情事故看得多了。/在我們鄉下,民風是淳樸。一大家人在一起,那是父慈子愛,兄弟和睦,可那也只是平日,真當涉及到切身利益的時候,可就沒有人情可講了。”

“所謂,衣服足知禮儀榮辱。飯都吃不飽,還談什麽道德倫理。弟兄分家的時候,為了一把鋤頭、一只雞、一床被子打得頭破血流的事情實在太多。到那個時候,試問兄弟舊情何在?”

說到最後,周楠笑道:“沒錯,嚴嵩私募軍餉確實有罪,可真攤開了說,也是為國為民。皇帝念到他往日的情分,或許能夠放他一馬。不過,這裏面有個前提,前提是嚴黨沒有借此中飽私囊。以嚴黨貪婪的性子,可能嗎?”

周楠意氣風發:“在陛下心目中,這些軍費可都是他的。嚴嵩若是敢取一毫,那就是從他手裏搶錢,須饒不得。只要查下去,嚴嵩這一關必定是過不去的。”

這話說得不可謂不透,已經赤裸裸了。

徐階霍一聲站起來:“妙,大事成也!”他本就是個大貪官,嚴黨的心思如何揣摩不透——錢到我的手,自然要先刮下一些——所謂最了解你的就是同類。

說完這句話,他用晶亮的目光看著周楠。激動之下,竟一把握住他的手,不住搖晃:“子木啊子木,你真是老夫的胡汝貞啊!”

胡汝貞什麽人?

人家胡宗憲可是嚴嵩手下第一幹將,整個胡黨的門面。

周楠能夠得徐階如此評價,可見此刻他在龜相心目中的地位高到何等程度。

本來,做過會試考官的徐閣老門下不乏人才。可自從壞了名聲之後,如張居正這種正經學生也不肯同他親近,手下人才日漸稀落。

如今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前給事中,現在通政司參議鄒應龍。

實話說,周楠剛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還入不了他徐閣老的眼。在徐階看來,這就是一個品行敗壞的小秀才,雜流官兒。蠅營狗苟,在下面幹些臟活還可以,推上前台就有點跌份兒了。

安排他去工部軍器局,也就是下一步閑棋,沒指望他能派上什麽大用場。

誰曾想,這個小棋子竟然爆發出巨大能量,直接拿到了板倒嚴黨的證據,還精確地把握到皇帝的心意。

這不是人才,誰還敢稱人才?

徐階頓時起來栽培周楠之心。

以此子的智謀和手段,培養上十來年,未必不能成為徐門的頂梁柱。相比之下,自己的兒子和鄒應龍實在是差了些。

不過,周楠有一個極大的短板——沒有文憑——你至少也得是個進士啊!就算點不了翰林,有老夫的提攜,好好雕琢,一省巡撫有望。

周楠得徐老頭誇獎,不覺有點飄飄然,道:“恩相還有什麽事,盡管吩咐,敢不應命。”

徐階:“下面的事情和你也沒有什麽相幹了,你依舊回通政司去打探消息,若有彈劾嚴黨派不法的折子,盡快分到內閣來。另外,秋闈在即,你也不要再耽擱學業。你恩師王世貞乃是天下知名的大儒,好好在他門下讀書,爭取考個進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