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恕報不周

在電光火石間,周楠在心中將海瑞海青天的事跡過了一遍。

我輩可借鑒之。

不畏強權,鐵骨錚錚,大明朝有海剛峰,有周子木,正義必將戰勝邪惡。

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閃電中間,高傲地飛翔;這是勝利的預言家在叫喊: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瞬間醞釀了情緒,周楠精神飽滿,右手食指中指合並如戟,直指段承恩。

“呔”字尚未喊出口,突然,有悲愴的叫聲傳來:“大老爺,大老爺,出事了!”

卻見有一個管家模樣的老者跌跌撞撞地沖進精舍,就跪在地上放聲大哭。

段承學大怒:“段十三,你在做什麽,這裏可是本官的官衙,豈是你能亂闖的。若叫人知道了,倒顯得本大人治家無方。”

原來這人叫段十三,是段提學的家人。

段十三跪在地上不住磕頭:“大老爺,你還是回家去吧,少爺他、少爺他……他他他……”

段提學:“那孽障怎麽了?”

段十三哭得滿面是淚:“少爺他,走了。”

段提學一時沒反應過來:“走了,走哪裏去了?”

“少爺他,死了!”

“什麽!”段提學身體一晃,朝地上倒去。

“老爺,老爺!”段十三急忙伸手扶著,哭道:“就是剛才的事,少爺他落氣了。老爺,你還是快回家去看看吧!”

“我兒,我兒沒了。”段承恩放聲大哭,口中竟沁出血來。

屋中一片大亂。

很快,段提學就被老家人和衙役的攙扶下搶天呼地朝外走去。

……

“怎麽會這樣,事情怎麽變成這樣了……”周楠目瞪口呆,腦子裏一片混沌。

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自己這個計策不可謂不妙,一切也按照自己設計的套路向前推進。眼見著就到了高潮的時候,段提學家卻出事了。這情形就好象一出話劇演到精彩處,劇院老板拉閘斷電。

老天,你這是在玩兒我吧?

身邊有人低聲道:“子木,想不到在這裏看到你,可是為順天府秋闈加試之事?如今段府新喪,咱們得過去盡一份心意啊!”

周楠這才醒過神來,發現已置身於前衙的院子裏。身邊都是衙役、書辦和官員們匆忙跑動,顯得極是混亂。原來,他剛才已經徹底懵了,不覺尾隨段承恩走到外間來。

聽到這人說話,他轉頭一看,卻原來是鴻臚寺寺丞劉大人。

周楠拱手施禮:“原來是劉寺丞,許久不見,真是想煞本官了,我今日到這裏來正是為這事,卻不巧碰到段家出事,看樣子是白跑了。”

“走,咱們去段提學家吊唁,反正也就幾步路的,邊走邊說。”劉寺丞和周楠當初同在清丈京畿皇產的工作小組,又同時被雙規,也算是患難之交,今日見了周楠只覺得分外親熱。

事情沒有辦成,周楠心中正喪氣,只想靜靜,看能不能另外想轍。可被劉寺丞拉著,又如何脫得了身?

若說不去,未免也太不懂人情事故了,以後怕是要落個薄情寡義的名聲,還怎麽在官場上混?

得,今天白跑一趟不說,還得隨一份份子錢。

正如劉寺丞所說,段提學家距離貢院也沒幾步路。他們二人隨著前面哭成一片的段家人走了大約一裏路就進得一處大宅。

裏面也同樣一片大亂,回到家中,段提學悲嘯:“我兒何在,我兒何在啊!爹爹來看你了,爹爹來看你了!”

段提學是湖北人,按照當地的風俗,人死之後,先要停在院子裏,由端公先給死者擦拭身子,換上壽衣。搞完一整套儀式之後,才能入殮。

才能設靈堂。

此刻,卻見院子中擺著一具只穿了一條褻褲的屍體,有端公正忙著。

那死者渾身蠟黃,瘦得只剩骨架子,偏生腹大如鼓,甚至是駭人。

在段公子屍體前跪著五六個婦人,想來都是他的妻妾。生得……怎麽說呢,確實是有些影響市容……死者為大,就不評論了。

周楠只看了一眼,就有強烈的不適,心中已有計較:這為段公子應該是得了肝病,都腹水了。和段提學一樣,段公子右手也生了六指。

段提學一見兒子,就撲了過去,哭道:“兒啊,我的乖兒,你怎麽就拋下為父走了。沒有了你,為父活著還有什麽意思。我段家,絕後了!”哭著哭著,眼睛一翻,就暈厥過去。

段十三大叫:“快來人啦,扶大老爺回屋,快去叫郎中。”

又是一通亂。

等到段提學被扶後屋中歇息,段十三流著淚水對前來吊唁的賓客施禮:“恕報不周,段府新喪,還請各位去花廳看茶。等我家大老爺醒來,再來和大家見禮。”

事發突然,段管家第一時間就跑去提學衙門報喪。一好首長家出事了,學政衙門的所有下屬,包括前去辦事的各色人等也都跟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