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得了個老師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周楠被門房領著進了唐順之府大花廳中。

廳堂有六七個文士模樣的人正端著茶杯談話,唐順之不知道正說到什麽有趣的事兒,笑得暢快。

有些日子沒見到他了,老唐大約是在南京戶部尚書任上日子過得悠閑,又不用在江海上上日曬雨淋,人也白皙了許多。

周楠見到他,心中不覺一陣歡喜,急忙上前拜道:“小子周楠見過應德公。先前才得知大司農進京,學生故爾來遲,還請唐公恕罪。”

自從穿越到明朝之後,他時刻在波譎雲詭的官場廝混,和人打交道都會帶上一分戒心,並會在心中衡量這個人脈對自己有害還是有利。

二十七八歲年紀在現代社會,或許還是一個社會主義巨嬰。但在古代,已經過了無效社交年齡。

惟獨在和唐順之接觸的時候,他不會有那麽多心眼,整個人都非常放松,心中怎麽想,口中就說什麽。即便說錯了,受到他的責備,也是心悅誠服。

這大概是周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尊重之人吧!

唐順之站起身來,一把將他扶起:“老夫也是昨日才來京城,只聽說你在行人司做官,卻不知道家居何處。正準備忙過這一陣,再讓人去司裏請你,卻不想竟是來了。淮楊一別,老夫本以為不知道要多少年再能見著你,卻不想這麽快重逢了。”

他對周楠頗為欣賞,此刻,一張嚴肅的臉上露出笑容。

“你就是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的周子木。”廳堂中的眾人都是一片嘩然。

紛紛站起來和周楠見禮,皆道:“方才還聽唐應德說起你的名字,真是來得巧。”

周楠也沒想到自己剽竊的這兩首詩詞名氣如此之大,在場的諸人看模樣應該都是心學眾,如果和他們交好,對於自己的將來自是大大地有好處。

他心中得意,口頭忙謙虛了幾句。

又有一人喊道:“子木小友,今日可算是見著你了,可有佳作供我等品鑒。”

“對對對,周子木詩詞雙絕,不要藏私。”

文人雅集自然免不了詩詞唱和,也是一個博取名聲的好機會。周楠如何不肯,笑道:“前輩有請,如何敢辭,還請出個題目。”

一人道:“今日雪後初晴,不妨以雪為題,不拘束形勢。”

雪景可是古詩詞中爛大街的題目,又有何難。周楠略以後思索,剛要開口。

一個中年書生突然淡淡一笑:“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不過是化用了李商隱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無論立意還是詞句,都落了下乘。且借鑒古人詩句,投機取巧,某不以為然。”

就有人不滿:“元美此言差矣,化用前人詩句,古已有之。比如宋時的大晏小晏,就化用過許多前輩詩句,甚至直接使,做得卻是更勝一籌。你說周子木投機取巧,對一個小輩未免太苛刻了。”

周楠朝那個中年書生看了一眼,卻見這人大約四十來歲年紀,面容清瘦,神情甚是嚴肅。看人的目光尖刻如刀,顯然不是一個好相處的。心道:“原來這人就是寫《金瓶梅》的王世貞啊!”

王世貞冷笑:“更勝一籌又如何,終歸欺心。我輩行事,當光明磊落,此行某是不齒的。”

那人哼道:“元美你實在太偏激了,子木小友休要理睬,咱們繼續吟詩做賦,不用為他壞了心情。”

王世貞冷冷道:“也罷,且聽周子木你今日又有什麽佳作問世,老夫洗耳恭聽。”

他剛才對周楠的指責非常嚴重,周楠心中窩火,卻沒有任何辦法。

明朝佳境年間,若說詩詞第一,當屬楊慎楊升庵。楊慎死後,王世貞當排第一。打個比方,這廝是如今的明朝作家協會主席。他這頂剽竊的大帽子扣下來,誰經受得起來。

按照正常的穿越套路,周楠現在應該抄一首千古名篇,狠狠打他的臉才對。有了。

周楠張嘴:“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看……看看看……”

不對,這首沁園春雪盡得帝王氣象,那可是大大的反詩。明朝雖然沒有文字獄一說,可這首詞一旦做出來,會是什麽後果,周楠不敢想象。

一驚,背心頓時出了一層毛毛汗,立即呆住了。

其他人聽周楠這首詞一開篇氣象開闊,同時精神一振,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看過來。

今天這個人怕是要丟大了,周楠心中大苦,他一時口快,但這個時候再換別詩詞已經沒有可能,只能呆呆在坐在那裏。

眾人等了半天,見周楠沒有繼續做下去,漸漸都面上就浮現出疑惑的神色。

周楠心中一動,頓時有了主意。長長嘆息:“今日小子見到唐公,突然想起當年大司農當初泛舟海上大破倭寇的雄姿。應德公立此不世之功,卻被投閑置散。天子聖明,可朝中卻出了奸佞,致使君子蒙難。譬如王部堂,何等偉勛,卻被奸人所害,身陷囹圄。周楠心中悲憤,實在無心詩賦,怕是要辜負各位的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