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好個劣紳

見他態度如此惡劣,周楠大怒,下意識就要喝一聲:“好個刁民,來人,把他給我捆起來。”

可轉念一想,自己現在也就理刑廳一個普通官員,現在又做了個秘書,手頭一點權力也無。又回想起自己當初在安東縣的威風凜凜,頓時喪氣,道:“你這人如何口出惡言?”

路邊的地裏有不少農夫正在割麥,夏收季節已經到了。

今年天氣不錯,整日艷陽,曬得人渾身是汗,麥子打下來之後,不兩日就能曬幹。看來應該是一個豐年。可惜,農夫們都滿面憂色,看不到一絲豐收後的喜悅。

“老五,你這孩子,怎麽說話的,也不怕得罪人。”一個老漢忙扔掉手中的鐮刀,朝周楠一拱手:“這位相公,我家兒子脾氣犟,得罪之處還請多多恕罪。”

周楠不明白那青年後生為什麽這樣說話,心中好奇,笑道:“老鄉,今年收成不錯啊,可以吃個飽飯了,恭喜,恭喜。”

叫老五的那個青年後生哼了一聲:“豐收又如何,不還是要挨餓。”

周楠:“這話就怪了,據我所知道,官府每年的賦稅都有定數。且朝廷體恤黎庶,遇到災年會適當減免。到好年成的時候,也不會因為大家多收了三五鬥而加征。”

老五憤憤地說:“你這個相公知道什麽,這地是別人的,咱們都是佃戶,每年要交多少租子,還不是地主家說了算。今年年景是好,可租子也要跟著上浮。碰到歉收,卻不肯減少一分,反正咱們就是挨餓的命。”

周楠又是奇怪:“這每年多少租子自有定數,你們租種別家的地應該早就說好了的,怎麽還每年變,告到官府裏去也是主家沒理。”

老五更是氣惱:“告到官府裏去又如何,人家是舉人老爺,在官府裏又有親戚,真鬧起來,又如何鬥得過。挨一頓打不說,這地也種不成了。我呸,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上數三五代還是一家人呢,真他媽是畜生。”

老人大約是怕後生的話傳到主家去又要吃虧,連聲叫:“老五,你少說幾句話要變啞巴嗎?”

青年後生氣道:“阿爹你怕什麽,大不了不種他荀家的地,咱們去城裏扛活。我有一把子力氣,還能餓死了。”

“你懂什麽,主母是什麽性子難道你還不知道,人家手眼通天。你一走,下了人家的面子,進城去能有好日子。再說了,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到外地能有好日子過。”老人不住頓足,然後賠笑著對周楠道:“相公,我家老五是放屁,你權當沒聽到。荀老爺家就在前邊,你老慢走。”說著就指了指遠處的莊園。

周楠謝了一聲。

他坐了兩個時辰馬車,這時代的車輛沒有彈簧鋼,沒有橡膠輪胎,減震系統一塌糊塗,顛簸了半天,屁股都快被顛開花了。再不肯坐回車上去受了那苦,現在距離荀家也不過二三裏地。索性叫馬車一邊歇著,等下在莊園門口等,一個人安步以當走,舉步朝那邊走去。

走了一氣,總算到了荀家莊園門口,身子活動開來,頓覺神清氣爽。

走到莊子路口,頓時熱鬧起來。只見好多人,有馬車,有牛車,又有轎子。

莊口有一座小石橋,乃是必由之路。道路突然變窄,這麽多車馬擠在那裏,頓時走不通了。一時間人車爭道,轎夫馬車夫互相叫罵,喧囂聲響成一片,好象是在趕大集。

“這麽熱鬧……”周楠想了想,荀舉人去世已經有些日子,棺木應該已經運回家來,今日難道是荀家設靈堂接受親朋好友吊唁的日子?

又定睛看去,卻見有好幾個荀家家丁正在橋邊疏導車馬和人流,這幾人頭上都纏著麻布,腰上系著竹麻,竟戴著重孝,果然如此。

實在太擠,周楠可不想被車撞著。這時代可沒有第三責任人保險,真出了車禍,也沒保險公司賠錢。荀舉人畢竟是有功名的舉子老爺,結交的不是豪門子弟讀書種子,就是士紳官僚,大家都在場面上走動,難道還叫人家付湯藥?自己這個九品知事,在淮安城裏也算不得什麽。

於是,周楠就立在橋邊,準備等這一波車流過去才去拜見荀家遺孀。

車禍還是發生,只聽得砰一聲,一個老漢就被一輛馬車的車轅撞到背心,直接跌到河裏去。好在今天淮安旱得厲害,小河裏幹得露出河床中的鵝卵石。老頭一落下去,腦袋撞在石頭上,頓時血流滿面。

頓時,橋上就亂成一團,紛紛喊:“糟糕,跌傷人了!”

立即就有兩個荀家家丁沖下去,將手中的棍子使勁朝老頭身上抽去,一邊打一邊罵:“不開眼的東西,也不看看今天是什麽日子,橋上是什麽人,也敢來擠?”

那老頭發出陣陣慘叫:“我我我……是夫人有急事吩咐下來,說是遲到就打斷我的腿,真不是我故意沖撞老爺們啊,饒命,饒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