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的前程

原來,淮安府距離揚州並不遠。

周楠是詩詞雖然不多,可首首得精妙,尤其是寫離人,寫閨怨,當真是纏綿悱惻,沁人心骨,特別適合青樓女子演唱。漸漸地,經她們之口,周楠的文名就傳了過來,又越來越響的架勢。

唐順之本就是文學大家,《明史》說唐順之文章“洸洋紆折,有大家風“。在詩詞上也有很深造詣,不過卻寫得不怎麽樣。他最出名的一首詩是《登喜峰古城》“絕頂孤峰見廢關,短衣落月試跽攀。三秋豹旅方乘障,萬裏龍媒正滿山……”也不怎麽樣。

但對詩詞的鑒賞力卻是一流的,出征這一段時間內,他一詠起周楠的《臨江仙》就擊節叫好,嘆曰:“前有楊升庵的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雄奇豪邁,後有周子木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一剛一柔,當為我朝詩詞第一。若楊慎知道有這麽一個小友也有如此文字,不知道又會歡喜成什麽模樣。”

“楊升庵年事已高,周子木正青春年少,未來必領一時之風騷。”

由此可見,唐順之對周楠的評價有多高。

在他看來,周楠就是一個不遜色於當今第一怪才徐謂的文學之士。

胡宗憲有徐謂,我唐順之有周楠,卻是一番佳話。

對於周楠唐順之期望甚高,也知道這人品行好象不怎麽樣。入幕之後,只叫他處理帳目往來,想的就是磨一磨他焦躁的性子,使之能夠變得沉穩。

未來,他必將成為自己幕中最得用的幹才。

是啊,如這種風流才子,南京那種大舞台才適合他,才是他的用武之地。

可聽到周楠不停追問是什麽官位的時候,唐順之如同被一盆冷水澆到頭上。心中引經據典把他訓斥了一通,歸結成一句粗話就是:“這廝就是官迷,真是面目可憎,辜負老夫。”

周楠追問:“敢問撫台要許小生一個什麽官位?”

唐順之淡淡道:“南直隸各州府一個從七品以下的雜流老夫還是可以做主的。”

他是督撫一方,又統帥千軍萬馬,手上自然掌握著封賞有功將士的權力。否則,你叫大家沙場賣命,光是在口頭將“忠君愛國”的口號喊得山響,不給點實際的好處,誰肯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跟你幹?

在唐宋兩朝,通軍大將出征的時候朝廷都會發下一批空白告身,皆是低級官職的任命狀。一旦將士立功,將名字填上去即刻生效。

明朝的官員任命制度已經制度化正規化,也沒有告身一說。不過,在出征之前,吏部和兵部通常會給領軍之人一些提示,比如什麽什麽地方出缺,可補,若巡撫有合適的人選可推薦上來,算是一種變相的空白告身。

武職還好,武官不值錢,五品以下的軍官隨便選。文官要麻煩些,只能是從七品以下,非進士不得為官的鐵律可不是那麽好打破的。

這也是石中石雖然是胡宗憲家的門人,轉為文職有不過是一個區區的鹽道知事。如果依舊是武職,說不好定已經幹到六品了。當然,一個六品武官的油水和鹽道知事的油水比起來,那就是地下和天上。

所謂雜流,就是不經科舉而直接有由秀才或者國子監監生坐監結束之後,得推舉出任的官職。品級有高有有低,從九品的巡檢到正七品的府推官都有。

唐順之:“不過,老夫還是建議你隨我去南京。且不說到了南京自有施展你才幹的機會,你是個讀書人,終究是要科舉入仕的。”雜流不是朝廷命官,也談不上任何前程。周楠過去,如果幹得好最多兩屆六年,說不好三年之後就會回鄉,倒是可惜了。

周楠:“撫台,我一個吏員,如何能夠科舉?”

按照明朝的科舉制度,你只要做了吏員,就算做官也是雜流,政治履歷上先天不足,不得參加科舉。

可笑無論是史傑人還是唐順都叫自己好好讀書,考取科舉,這不是糊弄人嗎?我如何不知道非進士不得為官,非翰林不得入閣的規矩,就算我想,國家制度也不允許啊!再說了,我又不會八股文,去考什麽科舉,那不是開玩笑嗎?

唐順之一愣:“再說,再說吧,總歸是能想出法子的。”

周楠在心中翻了個白眼,看來老唐頭你也沒主意,又何必忽悠人呢?

他立即斬釘截鐵地說:“撫台,我願意做官。”

周楠已經想好了,跟唐順之去南京,自己作為他的幕僚,固然威風,可除了能弄點錢,認識些官員弄點不靠譜的人脈,好象沒有什麽多大意思。幹上一輩子,也就是個師爺。

在這個時代,不當官,你就什麽都不是。

況且,老唐這人看起來挺愛惜羽毛的,在他手下幹也沒多少油水。

退一萬步說,唐順之就算給我想出了能夠參加科舉的辦法,以我的水平,考上幾屆死活考不上,難道要做一輩子窮秀才?我還要養家糊口呢,這個賭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