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最後一夜(求推薦票)(第2/3頁)

“你有什麽不平,怎麽找到老夫這裏來,老夫現在已經不是言官,又不是巡按,你來告狀,荒唐之極。對了,周楠,狀告何人?”這就是傳說中的攔轎鳴冤嗎,王主事覺得可笑。也對,小地方的人,但凡看到一個京官,就覺得是天大人物,平日裏但有不如意的地方就要想方設法來碰碰運氣,這樣的事情他以前出京辦差的時候也遇到過幾次,都是直接趕走了事。

不過,周楠那一句“嘉靖二十六”卻讓他想起當年的往事,心中一顫,禁不住心中微嘆:那年的春闈競爭實在太激烈了,如今想來真是不堪回首啊!

原來,王若虛的王家乃是福建漳州長泰的望族,家中三代都是進士,乃當地的士林領袖。他六歲發蒙,八歲能詩,九歲能文,十六歲的時候就小三元拿到的漳州府秀才功名。到鄉試一關時蹉跎了十來年,最後終於拿到了封建解元。

俗話說,金舉人,銀進士。鄉試乃是科舉六場考試中最難一關,世上的讀書人九成九的人要在這道門檻刷下來,終身舉人無望。中了舉人之後,後面的進士科一是錄取比例高,二是考生有了考場經驗,知識儲備也足夠,考起來也不難。

當年的他自恃才學過人,一手八股文章寫得花團錦簇,中進士易如反掌,點個庶吉士當不在話下。只要進了翰林院,奮鬥上一二十年,一方大員是跑不掉的,說不好入閣有望。

萬萬沒想到,強中自有強中手。直娘賊,那一科的考生全是強到逆天的怪獸,一甲,狀元,李春芳;榜眼,張春;探花,胡正蒙。二甲的作文高手更多,就連大才子張居正也勉強排在第九。大名鼎鼎如王世貞者,差點吊車尾。至於徐光啟、汪烇這樣的大名士,也被擠到不起眼的角落。

三甲更離譜,一長串令人咋舌的響亮名字:馬三才、馬一龍、丘嶽、陳善治、張言……簡直就是群星璀璨。而這些人,最近幾年在大明朝的政壇上已經嶄露頭角,未來必然煥發出奪目光彩。

和這些精英同年同科,固然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可是,自己因為沒有進翰林院,這些年宦途坎坷,卻是抱憾不已。

王若虛每每念及於此,都禁不住在心中感嘆:如果自己等上兩年去考嘉靖二十九年的春闈,人生或許是另外一種模樣吧?

周楠見王若虛一臉的感嘆,倒沒有急著趕自己出去的跡象,忙道:“大老爺誤會了,小可倒不是想要告狀。只是心中對朝廷這改土為桑的新政有所保留。沒錯,當今中央財政空虛,陛下開海禁邊貿確實是充實國庫的善法。可是,怕就怕實行起來要走樣。怕就怕地方官急功近利,不分青紅皂白,將所有土地都改成桑園,地裏沒有產出,來年百姓又吃什麽?江浙乃是天下糧倉,若有事,怕是要動搖國本。所以,縣尊這次推行改土為桑,實際數目和上報朝廷的有所出入。畢竟,夏收在即,總不可能將所有的稻谷都拔了,叫百姓挨餓吧?”

這已經是自呈在改桑一事上對王主事有所隱瞞,周楠已經覺察出這個老王早已經將這一點看破。他是在賭,賭王若虛的態度。

“史縣尊在私下和卑職說起嘉靖二十六年科的進士時,說起王主事時曾稱贊道,王老大人不畏嚴閣老強權,上表彈劾嚴嵩父子橫行不法,禍亂朝綱,滌凈風氣,乃是天下官員之表率。此番來安東,必能體恤百姓之苦。縣尊心中羞愧,此刻正在衙中自省,特命小可前來向老大人請罪。”

說著話,他背上肌肉都繃緊了。這一把如果賭錯,史知縣弄虛作假必然要到京城刑部走一趟,而自己沒有他的庇護,說不得要逃命去了。

“請罪,果然其中有假!”王若虛猛一拍桌子,冷笑道:“如此說來,本官倒要在安東多勾留幾日好生核查了。”

“啊……大老爺……”周楠心臟跳得似要從口中蹦出來,頓時心喪若死,心中亂成一團:難道我猜錯了,難道我猜錯了,不可能啊?

“不過,本官另有要事去辦,哪裏有工夫陪你等在地裏亂轉。”王主事突然一笑:“對了,你方才所言任何一個新政出台時表面上看起來是好的,可怕就怕執行起來走樣,變成惡政,倒有些意思,此話怎解?依你看來,這改土為桑是搞不成了?”

周楠下意識地回答說:“最多一年,朝中君子必然看出其中弊端,必須盡廢。改土為桑,傷了農本。雖說生絲海貿可以換了許多白銀充實國庫,可江浙兩省卻會因為歉收米價騰貴,折算下來,其實天下的財富並沒有絲毫的增長。就好象宋時的交子、會子,我朝早年的錢鈔一樣……”

實際以米本位來計算,在美洲白銀大量輸入明朝之後,白銀確實迎來一次大貶值。從明初的一兩銀子價值一千元人民幣直接貶到五六百,算是給明人上了一堂原始的貨幣經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