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不好相處的王若虛(二)

是啊,表面上看來不過是幫王若虛整理稿件。實際上,這樣的工作大多是親傳子弟和門生幹的。如果今夜聚會憑此詩得了這個機會,日後能夠進京和他朝夕相處,那關系自又不同。就算不能中進士,有這個吏部主事的推薦,輕易就能拿到一個實缺。

要知道,很多科舉無望的舉子為了謀得一官半職,住在京城待選,一等就是十年的者大有人在。就算你中了進士,若不是點了翰林學士,或者成為庶吉士,朝廷派遣的時候,吏部說一聲沒有實缺,你也得在家裏等著。

聽到王若虛這句話,所有人眼睛都都閃著精光,看他的目光如同看一間人形官帽作坊。

而且,王大人出的這個題目其實非常簡單。不外是朋友之間交際應酬,等高懷人。類似的詩詞,大夥兒每次雅集都會作上幾首。此刻隨意拿一首舊作,改頭換面就成。

頓時人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尤其是那翁春,更是率先道:“主事,小生先獻醜了。”

但是,王若虛卻到:“翁學生你先等等,你先來。”就用手指著周楠,淡淡道:“本官今日且要看看你這個寫出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之人又能作出什麽絕妙的詩作。”

他方才一番話正中了周楠的下懷,若說起詩詞,這可是他的強項。畢竟做為一個穿越著,背後可是站著納蘭容若、龔自珍、曹雪芹等大宗師,他自承第二,同時代的人誰敢誇口第一?

看得出來,這個王大人性格古怪,是個老文青。若能用詩詞打動他,對於進次安東的檢查工作卻大有好處。史知縣過關,自己的典吏一職就到手了。況且,將來如果能夠成為他這個組織部幹部的門生,說不定還能拿到一個官位呢!咱不能科舉出仕,朝廷命官是不奢望的,但一個從七品的縣丞還是有可能的。

“王若虛讓我第一個做詩正好,所謂先聲奪人,看我一首詩定乾坤,叫其他人知難而退。不然,在座幾十人按照座次一個個念下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輪到我。別到時候王大人倦了,聽得幾首就叫大家散了場。”周楠心中這麽想,也不推辭。

立即站直了身子,看了看外面沉沉夜色中的一輪明月,朗聲吟道;

“戚戚復戚戚,高樓月如雪。

二八正嬋娟,月明翡翠鈿。

由來工織錦,生小倚朱弦。

朱弦豈解愁,素手似雲浮。

一聲落天上,聞者皆淚流。

別郎已經年,望郎出樓前。

青天如海水,碧月如珠圓。

月圓以復缺,不見長安客。

古道白於霜,沙滅行人跡。

月出光在天,月高光在地。

何當同心人,兩兩不相棄。”

沒錯,這正是明穿神器納蘭性德的《高樓望月》,乃是明清詩詞中吟月的代表作之一。寫的是一位閨閣女子對意中人的思念之情.“高樓望月”亦即“高樓望郎”“戚戚復戚戚”即“一年又一年“”“月如雪”、“白如霜”形象地繪出了一次又一次的等郎卻又等不到心中那份淒苦、無奈、傷感和如霜般的冰涼。月出光在天,月高光在地與“何當同心人,兩兩不相棄”將那分淒婉之情寫到極至。

此刻月光正從窗戶外投射進花廳裏,**白色的月光和燈影交織在一起,清風徐來,樓中衣聯飄飛,竟使得人身上一涼,接著心中又是一苦。求不得,得不到,愛別離,求不得乃是人生最苦之事。

可這份苦中卻帶著一種回味悠長的韻味,直如那新出的龍井茶,一口下去雖苦,卻有有一種別樣的甘醇。這苦情卻是美的,這就是文字文學的魅力。

別的人且不說了,王若虛這個老文青少年時嗜好此道,常與三朋四友,登高望遠,為賦新詩強說愁。如何不知道這詩的妙處。

頓覺腦後的寒毛豎了起來,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恰如當日他第一次讀到周楠的《臨江仙》那般。

不覺擊節叫好:“好一個月出光在天,月高光在地。何當同心人,兩兩不相棄。果風流才子也,本官以為這樣的人這樣的詩詞只能出現在蘇杭那種錦繡之地,卻不想在這淮北卻是見著了,不虛此行,不虛此行啊!”

至於史知縣也是一臉的震撼,連連大聲吸氣。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面帶沮喪,心中氣得罵起來:如此佳作一出,咱們還寫個屁的詩詞啊?你一個師爺又不能去考舉人靠進士做官,且當你的狗腿子,敲詐勒索,吃了原告吃被告發你的財好了,來跟我們爭什麽?

“好詩。”王若虛點頭:“下一個該誰了?”

這個時候,本躍躍欲試的幾個書生都悄悄地將跨出的半只腳收了回來。人貴有自知之明,現在出去,難不成還能比過周楠,叫人笑話?

一時間,所有人都面面相覷,花廳裏靜得只能聽到微風吹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