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來客

“愛他明月好,憔悴也相關。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正是周楠那日和眾鄉親進衙門的打官司時,為了賺當日的房飯錢在梅家畫舫上作的,抄的也是清詞大家納蘭性德的代表作《臨江仙?寒柳》。

這首絕世好詞寫盡了人間相思之苦,自然精妙。可就這麽一闕放在明詞中也算得上是壓軸的大作最後只換了大家一天的吃喝,真真是浪費了。

本以為此詞一出,自己別說在安東,就算在淮安文化圈中,也能暴得風流才子大名。出門吃飯狎妓都有人搶著請客,更有人攜重金登門拜訪,只求得一紙片言。

可事情過去了這麽久,穿越小說中所寫的故事情節卻沒有發生,叫他狠狠地失望了一把。別說在本地士林,即便是青樓楚館,好象也沒有人在傳唱這首《臨江仙》,一切都好象是沒有發生過一樣。

下來之後周楠想了想,也對,自己只不過是一個身份低微的胥吏,在大明朝的各社會階層中只能算是二等人。試想,人家好好兒的秀才舉人怎麽可能和一個衙役詩詞唱和,跌身份啊!

人生於世,關鍵是找準自己的位置。自己一個衙門的公人,文名才名好象也沒有人用處。這麽一想,周楠也將這事拋之腦後。

今天突然聽到有人吟唱自己的詩句,他定睛朝外看去。卻見一個二十出頭的書生正背著手站在院門口朝裏面張望,他身後還站著一個手捧禮盒的書童。

這次看起來眼熟,一時也想不起是誰。他身上穿著讕衫,竟是個有秀才功名之人。

一見有人訪上門來,周楠心中大喜,這可是個裝逼的好機會啊!等下說不好這小子還有請和去酒樓吃上一席,吟幾句詩,狎一狎妓,倒是快活。

他立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換身當年周秀才留下的儒袍,抓起一把折扇,顧不得春日裏天氣還涼,狠狠地扇了幾下,高聲道:“詩詞小道,經義道德文章才是正道。當初的遊戲之作,怡笑方家,在下周楠,敢問文友是誰?”

那位公子聽周楠這麽說,心中禁不住腹誹:你就是一個胥吏,就算把四書五經倒背如流又能如何,難不成還去參加科舉?

不過,他今天有事情尋來也懶得和周楠應酬,大步走進屋中,“周子木,在下姓名翁名春,字應元,乃是本縣縣學廩生,上次在梅家詩會時和周兄見過一面的。”

“原來是翁兄,幸會,幸會,還請坐。”周楠想起來了,拱手施禮。他現在在承發房當差,負責的是迎來接往,溝通左右,聯絡上下的工作。地方上,農桑和文教是知縣施政的兩大重點。縣學生也在他將來必須要打交道的,和這個翁生搞好關系很有必要。

“不用了,我另有要事在身,不克久留。”翁春將手中扇子一合,昂著頭,一副眼高於頂模樣。隨意指了指桌子。身後的書童立即將禮盒放下,然後打開來。

只見,裏面是一包幹木耳,一包松子和兩樣點心,乃是本地人探親訪友常用之物。這東西在現代社會也不值錢,但在生產力不發達的古代,也算是不錯的山珍。

周楠見他態度不冷不熱,又傲氣沖天,心中不喜。別人這種態度,他也懶得同他客套:“翁兄這是何意?”

“這是給你的,今日過來,想問你一件衙門裏的事情。”

周楠冷哼一聲:“有事且問。”

翁春雖然家境普通,可二十出頭的年紀就中了秀才,入了縣學,這輩子中個舉人應當不難,過得一二十年,難保不能擠入縉紳之流,也算是地方有頭有臉的人物。

也不廢話,徑直問:“周子木,我問你,縣尊欲在我縣推行改農為桑新政。聽說,只改縣中大戶的地,還擬了個名單出來,你將那名單抄給我,此物是給你的謝儀。”

沒錯,周楠和史知縣商議這次改農田為桑田,為了將對地方民生的影響控制到最小,只針對縣中大戶。反正大戶們又不靠種地吃飯,就算一兩季莊稼沒有收成,對他們的生活也沒有什麽影響。下來之後,周楠和史知縣也商量出一個名單,分為幾期實行。第一期,專一針對那種在外面有產業,地裏產出在總收入中所再比例很小的那種。有了這些人帶頭,接下來再推行新政也順利得多。

在真實的歷史上,事實證明嘉靖年後期所試行的改農為桑就是一場鬧劇,實行了一年就無疾而終。對這個差事,周楠本就抱著敷衍了事的態度,根本就沒有用心。別人若是要來打探消息,只要給夠好處,別說買個名單,就算想走門子將自己從那個改田為桑的名單上拿下來也無妨。

千裏作官只為財,身為吏員也要好好撈些外快才能大步流星奔小康。周楠又沒有道德潔癖,有錢不拿是孫子。

不過,就這一盒幹木耳和松子還有幾塊硬得咬不動的點心,不是侮辱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