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苦戰

天津,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行轅。

書房裏空氣似乎凝固,李鴻章靠在椅子上,伸手輕輕的砸著額頭。盛宣懷進來的時候,輕輕咳嗽一聲,見李鴻章睜開眼睛,這才上前輕輕的喚了一聲:“大人。”

李鴻章的日子最近有點難過,法國人再開戰端,福州水師覆滅。左宗棠、張之洞等主大臣,紛紛上書,矛頭所指著李鴻章也。

尤其是左宗棠直言:“李鴻章誤盡蒼生,將落個千古罵名。”

和平的幻想破滅了,此刻的李鴻章一時成了千夫所指,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唯一令李鴻章感到慶幸的是,兩宮之中,並沒有拿李鴻章大作李代桃僵的文章。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的位置,絲毫沒有因為中法之戰,產生任何的松動。

“荇蓀啊!皇恩浩蕩啊!”李鴻章坐直了身子,輕輕的一聲感慨。

盛宣懷默默的上前,伸手摸了一下桌子上的茶杯,扭頭朝後面喊:“來人啊,大人的茶都涼了。”

“荇蓀,不用了,老夫不讓他們進來打擾。”李鴻章搖了搖手,盛宣懷連忙示意進來的丫鬟出去,恭敬的站在李鴻章身邊。

“大人著急要見荇蓀,不知所為何事?”

“朝廷下喻了,琴軒被革職了,老夫在太後面前爭來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朝廷準了張之洞的折子,電令馮子材幫辦廣西關外軍務。眼下這西南軍務,恐怕琴軒已經說不上話了。前些日子,張之洞和左宗棠聯名上了道折子,提出朝廷不可過分依賴淮軍,應編練新軍。這是要借機挖老夫的祖墳啊!”

李鴻章一聲長嘆,要是李鴻章知道,編練新軍這個主意,是沈從雲在和左宗棠談話的時候提出來的主張,恐怕扒了沈從雲的皮的心都有了。

“兩宮的意思如何?”盛宣懷心裏也是猛的一顫,李鴻章靠淮軍起家的,滿人對漢人從來就沒有百分之百的信任,即依賴又防備,從曾國藩裁減湘軍以求減朝廷的猜忌之心,就能看的非常清楚了。朝廷真的要編練新軍,其意義就不僅僅的表面上那麽簡單了。

“折子讓皇上留中了,翁同和倒是贊同這個主張的。太後的意思是,等中法之間的糾紛結束了,在議此事。”李鴻章眉頭已經皺成了一個“川”字,可見其心之煎熬。

“翁同和身為帝師,自然希望皇上手中能抓住一支靠得住的軍隊,為日後親政鋪路。”盛宣懷輕輕的接過話,李鴻章點點頭道:“老夫何嘗不知?”

“對了,琴軒來電稱,沈子歸在率押送軍火的一營官兵,留在了鎮南關。你怎麽看這件事情?沈子歸此舉,是不是有什麽野心啊?”李鴻章徐徐道來,語氣突然變的有些陰森了。盛宣懷聽著心頭一涼,暗道,這才是轉入正題了。

“大人,子歸這個人您還不清楚?年輕氣盛,一腔熱血,適逢其會,不留下才是怪事了。”

李鴻章聽了點點頭,大有此言甚合我心的意思,嘆了一聲道:“其實,老夫心裏也這麽想。邵有廉來電稱,沈子歸拉空了滬局的倉庫,一顆子彈都沒給左宗棠留下。左宗棠身為兩江總督,真要拿這事情對付子歸,老夫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盛宣懷這才放心,仔細一想,李鴻章突然問起沈從雲來,又提到潘鼎新被革職,西南軍務插不上手的事情,不由的心中一動道:“難道,這裏頭還有後文不成?”

盛宣懷不敢妄斷上心,小心翼翼的感激道:“大人對子歸的照顧之情,宣懷感同身受,如不是大人提攜,宣懷至今也不過是一個地方小紳罷了。”

“荇蓀啊,你有沒有覺得,沈子歸在鎮南關參戰,老夫倒覺得,這是個機會。”

盛宣懷太了解李鴻章了,立刻感覺到李鴻章這話後面的玄機,立刻出言為沈從雲爭取道:“大人高見!從子歸老弟的進言書上看,雖然從未打過仗,但是其具有相當的戰略眼光。帶兵沖鋒在前未必能行,運籌帷幄在後倒不是不可。當年大人戰長毛,平撚賊,拉起朝廷倚為柱石的淮軍,不也是由一介書生起家的麽?”

李鴻章聽罷,不由哈哈大笑,臉上陰霾一掃而光。

廣西,海村。

24日夜,潘鼎新的所謂為沈從雲楊玉科後援的指揮部就在一條船上。白天,潘鼎新倒是到河對岸呆著的,晚上就住在船上,風頭只要稍微的不對,潘鼎新就可以沿著水路,直逃龍州。

“今朝廷上下,群起攻琴軒者甚眾,沈子歸,大才也,望酌情善用,以圖再起。”

李鴻章的電文很短,潘鼎新看了往桌子上一丟,輕輕的一聲嘆息,半天也沒有動彈,呆呆的坐在那裏,望著河上的點點漁火。

半晌,潘鼎新站起長嘆:“字字千鈞啊!”

電文什麽意思?李鴻章在明確的告訴潘鼎新,有人要搞你,然後借搞你來搞我,現在你兵敗革職,戴罪立功之中。沈從雲這家夥,有兩下子,好好用,用好了,立功了,朝廷裏面李鴻章才好說話,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