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殊死一搏

突合刺雖然在層層的保護之中,卻仍然被一支利箭射穿了大腿,血水順著腿根流過戰靴,直滴下地。

他腦中一陣陣暈眩,掃視四周,只見無數女真將士,連敵人的面也沒見著,就已經慘死當場。他心中又急又怒,卻知道在沖進敵陣之前,尚需被這樣強勁的箭雨掃射三次,當下只覺心頭一片茫然,不知道沖到敵陣時,自己的麾下將士,還能剩下幾人。

他心中只是奇怪,戰場上殺聲震天,為什麽對面約好的接應兵馬,卻遲遲沒有動靜。

如果是兩面一起沖擊,宋軍首尾難顧,雖然有這樣恐怖的遠程打擊能力,卻要重新調遣部隊,重新列陣,就是那些突火槍和床弩,亦需調整射線,方可發射。

而自己猛沖至此,對面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宋軍就可以專心對著一面來敵,冷靜的發射,再射,西軍的弓弩手之強,是宋朝禁軍之冠,而宋朝自立國開始,因為沒有戰馬組建騎兵,百余年間摸索經驗得出,只有重步兵和強大的弓弩手隊伍,兩相輔助配合,才能對付武裝強悍的契丹騎兵。

百余年來,宋遼征戰漸停,而關陜西軍常年做戰的西夏,卻也是以騎兵起家,這樣一來,西軍在對付騎兵沖擊,以及弓弩手的強悍程度上,已經是當時的大宋,甚至是全世界最為強悍的一支軍隊。

在這樣一支早有準備,士氣高昂,弓弩精良,且擁有床弩和突火槍等重型遠程武器的宋軍面前,縱然是戰力遠遠超過契丹人的女真騎兵,也絕然討不到半點便宜。

眼看前軍死傷如此慘重,敵人的攻擊力和反應遠遠超出意料之外,後陣的宗弼又驚又怒,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在他眼裏孱弱無能的宋軍,怎麽就這麽越打越強,任何一支隊伍,都有這樣出色的反應和表現。而與此同時,前軍的先鋒冒著箭雨,甚至不少將士身上還插著箭矢,卻已經拼盡全力,沖倒了那層薄薄的柵墻,繼續向前殺去。而對面約好的援兵,卻仍然沒有半點動靜。

天氣酷熱,他額頭上全是黃豆大的汗粒,腦海裏盡是絕望之感。宗弼心中明白,若是援兵不至,憑著對面宋軍的反應和表現,以自己的力量,是沒有能力沖跨敵人陣勢,將全軍將士帶到對面的。

他知道時間拖的越久,對自己一方越是不利,不遠處的宋軍營內,到處是鼓聲鑼聲,紛沓的腳步聲,仿佛連遠在數裏之外的自己都聽的清楚,一想到二十萬宋軍如蟻而至,將自己這幾萬人完全包圍,他便猛打寒戰,惶恐的不能自已。

他怕了。

向來以勇士自詡的宗弼,以堅剛嚴毅而苦撐大局的宗弼,被女真人稱為宗望與宗瀚後最有軍事天賦的宗弼,當真害怕了。

想到可能的結局與下場,宗弼滿心絕望之感,甚至一時之間,不知道做何反應。

完顏阿離補等萬戶軍官就在他身後,滿臉鐵青,等候著宗弼下達軍令,卻驚奇的發現,向來在戰場上以臨機決斷聞名的宗弼,此時整個的精氣神,卻已經完全跨了下來。

宗賢是宗弼族弟,此時正在陣後,各人無奈之下,只得將宗賢尋了過來,宗賢一見如此,一時心頭大怒,上前向著宗弼道:“全軍將士,都在等著主帥下令,兄長怎麽不言不語?”

見宗弼不為所動,便又喝道:“若是太祖見你如此,又做何想?”

金太祖完顏阿骨打,雄才大略,武功超卓,在女真人心中有若如神,宗弼在征遼時年紀尚幼,經常跟隨在阿骨打身邊左右,對父親的崇拜已經印入骨髓,宗賢如此一說,卻將宗弼一語喝醒。

他抹去額頭汗水,心中急速思忖,眼前情形,硬沖只怕已經完全沒有機會。宗瀚不論是故意,還是出了什麽意外,只要他沒有過來接應,這邊單獨強沖敵人布置好的陣線,結局只能是以失敗告終。

然而放棄沖陣回撤,身後卻都是銜尾追擊的宋軍,前後左右,上天入地,都再無出路。而宋軍唯一的一支騎兵在嶽飛的指揮下,只怕已經解決了殿後的完顏銀術可,正在往這裏飛速趕來。只要嶽飛一到,完全能在沒有任何人幫助的情形下,輕松將這支已經沒有體力沒有補給沒有士氣的殘兵擊跨,在敵人騎兵的追擊下,全軍覆滅將是必然,沒有一個人能夠逃脫。

想到這裏,他決心已下,眼前縱然是刀山火海,卻仍然是整支大軍唯一的機會。

他目視諸人,心中卻是感慨,跟隨在他身邊左右的,全是金國一等一的大將,有的智略過人,有的膽氣無雙,也有的武藝強模,都是人中之傑,才能在豪傑倍出的完顏部落更加出眾,成為萬戶軍官,而今日一戰,只怕要有不少人喪命於此,多年征戰,兇險的大戰不是沒有,而象今天這樣讓他充滿絕望與沮喪的,卻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