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唯死戰耳

遠方天際的一輪紅日已經沉下,蒼茫夜色即將籠罩大地,借著一縷微光,各人看的分明,一顆血肉模糊的人頭,正豹眼環睜,獰視前方。當年宗瀚入侵江南,撒八也是他陣下大將,背嵬軍士有不少人都隔的老遠看過此人,這時候看的分明,卻不是他是誰。

當下各人都是面露喜色,一起歡呼大叫,其余將士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卻也是一起相隨而叫。

宋軍士氣大振,金騎氣沮,幾百宋兵刀光矛影閃爍,一時將敵人隔開,楊再興等人一聲令下,各人也不顧天色已晚,根本看不清目標,只胡亂又射出幾十箭,對面仿佛也有人慘叫落地,天色灰暗,金兵失了主將,士氣暴跌,根本不敢再追,宋軍一路奔馳,又迅速脫離戰場。

此後雖然馬力疲乏,將士們也很勞累,楊再興卻是不敢讓部下歇息,一夜疾馳狂奔,只有在馬力實在不足支撐時,才略做停歇,這樣一直奔馳到東方的天際發白,算算腳程,最少也進了臨穎縣地界,已經是穎昌府的範圍,屬於宋軍的控制區,各人這才放下心來,放緩馬力,只讓戰馬小跑前行,隔不多遠,便看到十幾個宋軍偵騎,在朝陽之下,遠遠的向著這邊疾馳而來。

楊再興松了一口大氣,連續幾天高強度的奔馳做戰,普通士兵勞累的只是身體,而他身為主將,需得臨機決斷,關系到整個戰役的判斷成敗,關系到幾百個兄弟手足的生死,往往在決斷的那一瞬間,他並沒有猶豫,而到得事後,卻總是覺得後悔。

到得此時,他方才明白,身為一個主將,在沒有依靠,而所有人都依靠你的時候,心裏負擔的壓力,有多麽的讓人難以接受。而在那樣的壓力環境下,還能做出最正確,也是最明智判斷與決定的將軍,才有可能成為一代名將。

帶著此行成功的輕松,與對嶽飛歷年為主帥戰績的佩服,幾天戎馬生涯似乎與往日不同,卻又遠遠不同與往日的楊再興,神情既是輕松,又頗復雜。

在與宋軍偵騎接上頭後,他下令所有的背嵬士兵就在當地駐軍的軍營中休息,等戰馬人力都恢復正常後,再去中軍營中會合報道。

他自己帶著王剛、高林、王蘭等將佐,並不休息,而是直接往穎昌府的嶽飛主帥大營趕去。響午時分時,城中已經接到他趕回的消息,嶽雲護送欽使回來,知道楊再興趕回,竟是親自到穎昌城門來迎。

楊再興今次承擔的任務,他也曾多次經歷,其間辛苦與生死一線,嶽雲自然是心知肚明,看到楊再興雖然是神情興奮,眉眼間卻是掩飾不住的疲憊,嶽雲縱騎上前,猛拍楊再興的後背。

兩個人年紀與地位相差甚遠,而此時此刻,卻是一切話語都無需多說,一切話語,也顯的那麽多余。

楊再興只覺眉眼酸熱,差點落下淚來。他勉強忍住,向著嶽雲拱手道:“統制親自來迎,末將怎麽敢當。”

嶽雲心性粗豪,也看不出楊再興神色異常,只是又拍著他肩頭笑道:“你此番過去,必定立下諾大戰功,你現下是我背嵬的人,你立功就是給我添光彩,迎你一迎,又走折了腿麽。”

其余眾人也接口笑道:“從來背嵬軍出戰,主將必定親迎,這是多年的老規矩了。”

這麽一打岔,楊再興心頭一片寧靜,想想自己適才情緒,必定是這幾天壓力過大所致,自己也覺好笑。

當下也向著眾人笑道:“若說立功,倒也是老大功勞。不過此事現下不必多提,到是軍情緊急,需得立刻面見大帥稟報。”

“好。”

嶽雲見他神色鄭重,知道必有要緊軍情,當屏退眾人,自己帶著楊再興往城內嶽飛住處趕去。

到得嶽飛住處,也不需稟報,便是到得嶽飛居處之外。嶽雲剛欲帶楊再興入內,卻聽得房內有人聲,便向楊再興笑道:“需得稍等片刻。”

他是嶽飛長子,背嵬統制朝廷大將,在嶽飛身前時,卻惟恐害怕行差踏錯一步,楊再興多年有聞,此時見他如此謹慎,卻也甚是佩服嶽飛教子有方。

兩人屏息靜聽,只聽得房內有人朗聲念道:“屢承移文,垂示捷音,十余年來所未曾有,良用欣快……”

楊再興與嶽雲雖都是勇將,卻也都少讀詩書,此時一聽,便知道是人寫信誇贊嶽飛,且又是上司語氣,而嶽飛已經是使相身份,便是趙鼎、張俊,也不會用這樣的口吻和他說話,兩人略一思忖,便知道是平章軍國事李綱的手劄,想必是多有褒獎的話,所以送信官員,朗讀給嶽飛來聽。

卻聽嶽飛連聲遜謝,裏面那官員也是低語竊竊,兩人聽不到下文,心中不覺好生氣悶。良久之後,才見一黃袍官員從房中退出,見嶽雲與楊再興在外等候,國字臉上微微一笑,略一點頭便自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