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出使

趙桓已經神色平和,又向秦檜吩咐幾句後,便令秦檜退下,轉頭向著韓肖胃笑道:“知卿近日辛苦,今特詔進,賜卿財物,望卿勉力行事,勿負朕望。”

韓肖胃先是愕然,然後心中感動,卻又委實摸不清皇帝的用意,只得深深躬下身去,答道:“臣謝過陛下,只是愧不敢領。”

“怎麽不敢領?朕以為卿當得,便是當得。”

韓肖胃心中感動,也知道自己是皇帝心中份量不淺。正要說話,卻聽趙桓又笑道:“朕初知卿,還是當日卿奉命出使時,與費倫一番爭執。”

“臣狂悖之處甚多。”聽到皇帝提起此事,韓肖胃當日渾不在意,其實往往後悔,此時更是額頭冒汗。

“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雲?卿有晉人風度,朕其心喜。”

趙桓又誇他幾句,卻又轉過話鋒,笑道:“朕每讀史,甚喜秦漢之際大臣,每專於事,而不務於言。本朝士大夫論起風骨氣度,不遜前朝,而不如者就是太尚空談,每及言政務空泛者居多,而務實者太少。雖不似晉人那麽玄妙,其實是把談莊老換過來談孔孟,說的是冠冕堂皇,然而與國何益?”

他伸手止住要辯解的韓肖胃,緊接著道:“朕批評司馬光,你們聽了心裏不服。此人論起人格詩詞,史學知識,那自然是比常人強。然而學問大,用以從政則未必是好。你回去之後,好生研讀一下司馬光生平記錄,仔細思索一下其人言行政務於國何益,然後再來和朕講。而王安石在建康講學時,所提問者五,皆切中實事,兩相比較又如何?朕知你為人莊重端毅,讓你知制誥非用你之才,若在長安興太學,朕意以你為主,卿不必先辭,先回去好生思索一下再說。”

如果趙桓用帝王之威來壓服,韓肖胃必定不服,而此時好言好語商量提點,韓肖胃只得連聲應諾,見趙桓露出疲憊之色,便即辭出。

到得殿閣門前,卻正遇著李顯忠,見對方甲胄肅然,按劍而行,韓肖胃卻不似一般文臣,對武將有著天生的恐懼和提防,知道對方自擔任都知之後,每事恭謹小心,宮禁肅然,連提舉皇城司的折彥適都省了不少心,雖然年輕,卻是一個可用的大才,因而向李顯忠點頭一笑,只道:“詔命已經發到將軍手中了吧?切切不要推辭太多,不然吾恐不勝手酸也。”

這算一個小小玩笑,宋朝任命官員,或是高官辭職,任命時要左推右推,如神宗命司馬光為樞密副使,司馬光推辭了八次,而王安石辭參知時,神宗挽留了七次,這樣公文往來,大臣是自己執筆,而皇帝的任命和回書,都得由知制誥來寫,李顯忠的任命,按常例自然也要推辭幾次,適以韓肖胃有此一說。

李顯忠也是一笑,雙眼炯炯有神,向著韓肖胃道:“國家多事,不必這些官樣文章了,顯忠奉帝命出差,怎敢耽擱!”

“好!”韓肖胃先是愕然,然後擊掌叫好,這個時候,才稍稍明白趙桓適才所說的文臣多虛言多事,而尚浮華不務實的話意。

李顯忠與韓肖胃作別後,立刻入見趙桓,面聽機宜,待晚間告別出來,已經是日暮西山,斜陽微弱的光線照映在巍峨的宮室檐下,北風呼嘯而來,遠方的彤雲越發濃重,顯然是又將有一場大雪降下。

他呵出幾口白氣,看到自己幾個屬下班直伸頭探腦,正看向自己,心裏不禁暗笑,頓腳喝道:“看什麽看,過來。”

眾人姍姍而來,李顯忠笑斥道:“你們都知道我受詔命的事了?”

他們都隸屬於川陜班內殿直,均是西軍子弟入侍大內,彼此都是西軍世家出身,倒沒有很嚴格的上下級區分,因此言笑不忌。聽得李顯忠問話,各人七嘴八舌答道:“將軍受命,也沒有說清楚做何勾當?”

李顯忠斜眼略掃,只見眼前幾人確是自己心腹,正也是打算將他們全數帶走,當即笑道:“哪有什麽大事,不過是陛下命我出使漠北。”

眼前侍衛多是新進,聽得李顯忠答話,都是愕然不解,只有一個入宮數年的老班直恍然大悟,拍腿笑道:“陛下當年北狩歸來,得力於三百蒙古騎兵很多,那是什麽漠北的蒙古蠻子大汗送的,陛下顯然是要還當年的人情。”

“不錯,正是此事。”李顯忠神色從容,淡然道:“此次陛下命我至漠北答謝當年合不勒汗贈兵之德,帶金銀綢緞若幹,往草原上跑一遭。”

適才那侍衛疑道:“怎麽挑這個時候,現下天寒地凍的,只怕漠北苦寒並不好走。”

李顯忠板著臉道:“咱們勤勞王事,哪能害怕天冷?況且不趁這個時候,等春夏時只怕又要打仗,那時候兵荒馬亂,金兵騎兵也四處巡狩,比現在可危險的多了。”

他這個差使說起來也是極苦,不比當年宋使出使遼國,對方也是好酒好菜招呼,人身安全絕無問題,而出使金國,對方畢竟也是立國不少年,典章制度悉承遼制,雖然有扣押使臣的惡習,不過總算是堂皇一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