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張憲何等靈醒的人,一看對方臉色,立刻知道這看起來桀驁不馴的青年人是何想法,當即微微一笑,拍著李顯忠肩頭道:“我與張使相非同等樣人,你可以放心。”

見對方還有狐疑之色,張憲老大不耐,又道:“不曾聽說過我張憲麽?”

他究竟是天下名將,種種事跡早就家喻戶曉,此時滿帶自信說出,卻也不得不教李顯忠不服。當下只得收起異樣心思,向著張憲打了一躬,道:“末將豈敢,張將軍威名名震天下,誰不知曉!”

“好,此間不是說話的地方,隨我來。”

張憲也不與他多說,自己上馬先行,命護衛們將李顯忠遮擋在隊伍中間,不使旁人看到。

待回到自己帳內,張憲兀自覺得頭暈眼花,連忙令人送上濃茶,吃了一碗之後,又在口中含了一塊醒酒石,搖頭晃腦一陣,這才覺得好了許多。

見李顯忠昂首侍立,站在帳內一角等候自己,張憲打眼看去,只見對方長身玉立,相貌英俊,適才在外頭看不清楚,現下看去,個頭比自己還高了半頭,青年才俊,再加上一股難言的自信氣質,確實是常人難及。

俗話說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李顯忠出身綏德軍青澗寨,又是世家子弟,論起相貌氣質,自然有常人難及之處。

他心中好感頓生,便先不說正事,只笑問道:“你出身世家,武藝想必不錯,又敢縋城而出,膽色超過常人,城破之後,就在我帳下效力吧。”

這自然是極大的賞識,張憲畢竟也是海內名將,況且聖眷正隆,李顯忠小小副將又是黨項人出身,張憲肯直言相邀,也是難得的面子。

只是李顯忠心中對張憲誤會極深,心中惡感一時難去,當下遲疑著答道:“末將隸屬張知府管轄,城破之後,自然還是要護衛張知府安全,若是朝廷降罪再有發落,末將也只得聽從安排。”

聽他說完,張憲從鼻子裏冷哼一聲。張孝純投降是不得已,而且早有重歸之意,朝廷連折可求都恕了,自然不會追究曾經苦守太原的張孝純。而李顯忠更是黨項軍將世家,本身又無罪責,朝廷怎會處置。這人如此不識擡舉,著實令他惱怒。

當即斜著眼向李顯忠道:“你瞧不起我麽?”

張憲脾氣甚是暴烈,一言不合,就如此不客氣的問話,很是無禮。

李顯忠也是怒極,只是他教養極好,只挺著身子答道:“末將說了,城破之後再說。”

“嘿嘿,你道我們攻不下城麽?”

“將軍以帶甲十萬,攻不到萬余殘兵的無糧小城,自然是攻的下。只是現在攻不得法,只怕要曠日持久才能成功!”

“你敢亂我軍心?譏我無能?”

兩個人都是極高傲的青年將領,一個十來歲年紀就在嶽飛帳下效力,沖鋒陷陣披堅執銳而至方面大將,一個出身世家,當年降生時難產,還得在其母身側放置刀劍,方才順產降生。雖然現下功名不顯,也是胸有百萬甲兵,武藝精強,並不真正將張憲放在眼中,此時一言不合,竟致針鋒相對。

張憲勃然大怒,差點要跳起來和李顯忠廝打,起身之際,卻看到自己甲胄上刻的金星,卻是漸漸冷靜下來。

將桌上的殘茶拿起,一口飲盡,覺得心中躁熱漸去。

看著冷眼望向自己的李顯忠,張憲搖頭一笑,只道:“成了,咱們別鬥雞了。你說的沒錯,咱們之前確實是破城無方,疲師費餉,我心中焦躁,在姚將軍那裏商議軍機,一時忘形又飲了幾杯,有失禮處你不要怪。”

若是他還強顏直辯,或是拿自己身份來壓,李顯忠必定不服,而此時直言已方攻城不利,坦然大方,卻教李顯忠也不由不心折。

當下換過臉色,向著張憲深深一揖,陪罪道:“末將適才也是無禮,尚乞張將軍莫怪。”

“我到沒有這麽小氣,若是換了張俊張使相,只怕要高叫刀斧刀侍候了。”

李顯忠想起當日見張俊的情形,確乎如此,當即也是哈哈大笑。

兩人將過節揭過,看著彼此又順眼許多,張憲待李顯忠笑畢,便將自己與姚端商議好的攻城方略,一一告之。

李顯忠端坐張憲對面,雖然一襲黑衣,仍難掩其氣度風範,靜靜等張憲說完,先搖頭道:“挖地道不成,那完顏九斤早就有防備,在城內挖了一道深溝,晝夜有人聽著動靜,只等著有人去挖,他好一鍋端了。”

張憲倒抽一口涼氣,額頭汗起,酒意早就無影無蹤,齜牙咧嘴向著李顯忠問道:“這完顏九斤是誰,這麽通曉守城之法?”

李顯忠苦笑道:“他算得什麽,只不過是完顏部落的遠宗,原本連萬戶也沒撈上做,只是一個雲中守將罷了。還是臨危受命,太原危急時那幾個萬戶都溜之大吉,只有他奉命死守,如果是個高官大將,怎麽會拿他來填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