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傳令

肅殺秋風中,一行十余騎自山谷谷道中繞道而來,打頭的是一個都頭,是現在大宋武官建制中最小的武官之一,現下肩頭扛著一枚銅日,顯示著他的軍銜,胸口標牌上,隱約可以看到:禦營第五軍中軍三營十七隊曾蕭炐的字眼。

他們沿途奔馳,小心翼翼的繞開沿路的死屍和斷裂的兵器,剛剛下過雨,到處積存的水窪,騎士們控馬小跳行進,還是無法避免馬蹄踩到水窪積水,水中又殘積著血水,拋賤起來,直落到騎士們的腿上,甚至是胸前腰間。

曾蕭炐滿頭大汗,到得谷道盡頭的宋軍大營門前,看到營門處“姚”字大旗在秋風中被吹的獵獵做響,不禁長籲出一口悶氣,原本透著灰暗的臉色也漸漸活泛開來。

見營門處有一隊宋兵迎上前來,他便跳下馬來,用眼打量一下,見對方軍銜與他相同,料想也是一個都頭,便在臉上擠出笑容,大步迎上前去。

他只急著和對方過話,卻不提防滿腳踩到一個水窪裏面,濺的滿頭滿臉的血水,他呸呸連聲,只覺得嘴裏鹹的滲人,稍一品味,好象還有點肉屑味道,心裏一慌,急忙將腰間的葫蘆解下,送到嘴邊喝了兩口,又猛漱幾口吐出來,這才算完。

看著主官如此狼狽,他麾下士兵不禁哄堂大笑,有那靈醒點的,圍著這都頭解下手巾,為他仔細擦拭。

“你們是做什麽的,不要在大營門外喧嘩!”

正鬧騰間,營內的那都頭迎上前來,單手按劍,向著外頭厲聲喝問。

“好了不起麽,不過打了一個勝仗,就他娘的天王老子一樣。”

看著對方一本正經,曾蕭炐頗為不爽,只是見對方都頭死了娘老子一樣的臉色,其余士兵也是臉色肅殺,一個個甲胄齊整兵器鮮亮,卻不禁在心裏打一個突,不敢再怠慢,只得施了一禮,向著那都頭道:“末將是奉張總管之命,來給姚副總管送軍令。”

“哦?”那都頭用懷疑的眼光瞄了曾蕭炐一眼,又冷冰冰道:“等著!”

說罷轉身,拿著用生漆封好的書信自去尋營中值班的參謀軍官。

“什麽德性!”

曾蕭炐忍不住低聲罵了一聲,很是不爽。只是看向對方那些士兵的眼神,卻只覺得與那都頭一樣,都是冰冷森然,全無生氣,對視過幾圈之後,他便再也不敢亂瞄,只得低頭垂首,老老實實等著營內來人回復。

他在張俊軍中,專責來回送信,各部中都是跑熟了的,這姚端的前軍,一年總也得跑個幾十回,以前軍中袍澤情深,見他來了,自有專責接待的軍官來迎,喂馬洗塵,辦了公事後晚上接風喝酒,一起說笑不禁,從沒有人敢怠慢中軍過來的軍官。誰料姚端所部自宜川戰後,這些天來脫離了張俊部勒,幾仗下來腥風血雨連戰連捷,等曾蕭炐從這屍山血海中趟過來時,只覺對方營中氣象與當年已遠遠不同。他也是軍人,心中盡自不服,卻還是忍不住暗自嗟嘆,姚端所部原本就是張俊部下中最為精銳,現下看來,姚端前軍的戰力,只怕已經遠遠超過中軍和後軍。

他正在心懷鬼胎,想著回去後如何稟報上官,卻見不遠處有一群軍官趟水過來,牛皮靴在水中踩的嘩嘩做響,對方只是不理會。

待稍近一些,只見竟是姚端親自前來,命人開了營門,姚端命人端了馬紮,就坐在營門不遠處,叉開雙腿,手中搖著張俊的軍令文書,咪著眼向曾蕭炐問道:“這軍令是大帥親自交給你的?”

“是!”曾蕭炐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向著姚端行了個軍禮,挺胸凸肚昂首答話,倒也有些軍人樣子。

“說說看,怎麽個情形?”

姚端語帶譏刺,環顧左右大笑道:“咱們聽聽大帥是怎麽個章程。”

在他身邊,十幾個正將副將圍成一圈,站的散漫不成體統,卻是一個個殺意畢露,血紅的眼珠子直瞪向曾蕭炐,還有人咬牙切齒手按腰刀,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將眼前這小小都頭一刀劈成兩半,此情此景尋常人自是受不得,就算曾蕭炐也是老行伍,卻是很少戰陣廝殺,哪裏經受的住,這氣勢襲來,令得曾蕭炐連打幾個寒戰,驚恐莫名。

卻也難怪姚端和麾下諸將不滿,張俊不肯理會他們合兵的請求,只是以主力當偏師,專打敵人沒有守備的地方,平陽鏖戰,雙方殺的血肉橫飛,張俊卻是長驅直入,一直打到太原附近不遠,沿途州府盡數拿下,報捷的軍人絡繹不絕,飛奔向長安。

而姚端率著部下在平陽與金兵主力苦戰,打生打死,聽得張俊如此這般,各人自然眼睛出火,待金兵有潰退去守太原的跡象時,張俊一不肯強攻太原斷敵後路,又不肯插到威德軍攔截潰兵,坐視近兩萬女真兵自平陽從容退守太原,使得河東戰局不能迅速結局,兵禍連結前事莫測,皆是張俊太過保守偏私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