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發令過後,劉光世又交待一些營中細務,便自倒頭大睡。

他的中軍離城墻也並不很遠,敵人守城尚嫌力量不足,他也並不害怕,敵人會發昏到來偷營夜襲。

況且,他的部下士卒雖然不是精銳,幾個大將還算的上良將,營盤建的滴水不漏,很是嚴整,劉光世自己看過,也很是放心。

敵人若來的多,動靜必大,不等接近,營內也必定驚覺,嚴陣以待,斷然叫對方討不了好去。

若是來的少了,只怕還不夠填餡的,又有何懼。

夜色之中,除了營盤中固定的幾堆篝火,再無別的照明設施。陽春三月,天氣漸漸和暖,夜間仍是很冷,圍城軍隊的營內,除了少數睡眼腥松的值更軍人,全軍數萬人,都鉆入簡陋的帳篷內休息,整個營內,除了輕微的鼾聲外,再無別的聲響。

待到下半夜時,天空除了微弱的星光外,原本的半輪殘月亦消失不見。營內的篝火早就熄滅,整個營盤都籠罩在暗色之中。

一隊值更的士兵巡邏到營盤外圍,天氣寒冷,各人縮著身子,將手中的槍矛橫在胸前,雙手抱攏,以來取暖。

除了他們自己的腳步聲外,再無別的聲響。

這一隊巡兵,卻是來自中原的降卒,跟過土匪,也參加過幾股起義反抗金軍的義軍,後來大多勢敗,眾人也跟著大股同鄉好友,一起投靠了劉光世。

原本抗擊異族,為了土地和親人與敵死戰的熱血,在東奔西走中漸漸消逝不見。投靠的土匪和所謂的義軍,哪一股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多,為了抗金的大事少。眼中看的,耳中聽的,與當初奮然投軍時的所思所想,完全不同。待到劉光世部中,與女真人打的少了,剿的土匪和義軍反而多了,手中染滿了自己人的鮮血,心腸也變的硬了,很多事情原本自己看不過眼,現在做起來,竟是習以為常。

這一路南下,雖然沒有攻入州府大城,搶的金銀財寶很少。不過沿途掃蕩,一路上拔了好多村子,掃了不少鎮子。雖然在大半年前,江南曾經被金兵攻過,也遭受過搶掠破壞,到底因為金兵耽擱的時間很短,所謂的搜山撿海,其實只是粗略功夫,百姓受到的騷擾和劫掠並不嚴重。江南大地此時已經是天下最富之地,全軍五萬多人,一路上搶來奪去,俊俏的小娘們不可能人人有份,多半歸了軍官,但是銀錢珠寶,大夥兒卻多多少少能沾一點光。雖然身為降卒,幹的多是苦活,在搶錢時,卻沒有人理會是劉帥舊部,還是新附降軍。

等再攻入臨安,在這樣富裕繁盛的大城中燒殺搶掠一番,從不從軍,卻也不打緊了。搶的多了,逃到南方更遠處,買田置宅,娶老婆生兒子,卻比當兵強的多了。

一想到能夠入城搶劫,雖然在這寒夜裏被分到下半夜巡邏的差使,眾人卻也是心中滾燙,恨不得現在就肋生雙翼,飛到那臨安城中。

“啪。”

正行間,一聲脆響卻將各人驚的一震,帶頭的小軍官立刻轉身回頭,低聲喝問道:“什麽聲音?”

隊尾的一個軍士應聲答道:“是我的矛尖掃到了地面,不曉得刮到了什麽,鬧出這麽大動靜。”

眾人都是松了口氣,笑罵道:“你這家夥也不小心,嚇了咱們一跳。”

他們俱是來自一處,那帶隊的軍官也不好過份斥責,只得用和緩的語氣勸道:“大夥兒提起點精神來,再有一個時辰才下值,出點事來,咱們都得被斥責。”

各人都懶洋洋應道:“是,咱們省得了。”

當下無話,各人又繼續前行。

那個矛尖刮到硬物的小軍將手中的鐵矛略正一正,繼續行走。剛走兩步,卻猛然覺得事情不對。適才他手中矛尖,刮到不是別物,竟好象是人的鎧甲。

他心中猛然一驚,立刻大跳起來,大聲叫道:“不對!”

話音未落,在他身後猛然有人跳起,暗夜中寒光一閃,一柄冰冷的長刀已經直劈他頸項,一聲悶響之後,鮮血灑拋,那小兵再也發不出聲響,半截身子砰然倒地。

人頭落處,刀光閃爍,大隊臂纏白布的士兵自暗處突然湧現,揮刀砍劈。可憐這一小隊十余人的巡兵突然遭遇大隊襲營的敵軍,尚未來的及反應,就被對方砍瓜切菜一般,一時間殺了個幹凈。

殺完巡兵,營中已經騷動,只是夜色深沉,暗處不見人蹤,不過兩百余人的摸營軍人都是臂纏白布,雖然在暗處亦能分清敵我。

他們不住鉆入敵人營帳,大聲叫喊,手中大刀不住揮舞,殺傷敵人的同時也使得營中更加混亂不堪。

待整個大營如同沸水一般滾將起來,這夥襲營軍人卻是不聲不響,慢慢退出敵營,到得城邊,呼唿一聲,城上垂下軟梯,兩百余人不過片刻功夫,就沿著幾條繩梯攀援而上,回到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