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經略關陜(21)

趙桓在沿途民眾的歡呼聲中,進入成都府衙,打眼見到的,卻是一排排跪在地上的百姓。在他們身前不久,卻有數下正趴伏在地,臀部滿是血跡,顯然是正在被施以仗刑。

他雖來自後世,卻也知道此時不是廢除肉刑的時候,雖然看的一征,卻也並未說話。

知府曾時迎上前來,向他又行大禮,趙桓勉慰他幾句,便向他問道:“這些人犯了什麽罪,打成如此模樣。”

那曾時面色白皙,渾身修飾的極是整潔,亦是滿臉幹練之色。

聽到皇帝問話,忙答道:“這些人,有的交不起賦稅,有的謾罵朝廷,侮辱士紳。再有,便是販賣私鹽。”

趙桓心中沉重,眼前的這副畫面,可不是他在一些黑白電影上看到過的?

所不同的,他現在已經是所謂的官僚地主階級的總代表了。

有心要罵這曾時幾句,他卻也並未做錯。而贊同他此舉,卻也有些不大對頭。

只得道:“百姓也有苦楚,放了他們吧。”

卻不料曾時將臉一板,答道:“陛下,臣守牧一方,自然要遵循朝廷法度,陛下雖有慈心,卻也不可敗壞朝廷法度。”

這樣的頂撞,在宋朝官員看來,居然並不算特別的過份。不但曾時臉色如常,就是趙開等旁觀的官員,也是面不改色。

趙桓微微一滯,把心裏的惱怒強壓下去,只微笑道:“卿言有理,既然如此,朕自內庫中發出錢來,替他們交納了賦稅,如何?”

曾時拱手道:“陛下慈心,臣還有什麽好說的?只是刁風不可長,若是普天下的百姓都如此,陛下又能發出多少內樁錢?”

趙桓只得點頭稱是,命人將那些欠著賦稅交不起的百姓送出,又命人補上他們的欠稅,這才做罷。

看著那些百姓含淚去了,趙桓卻也是心情沉重。

宋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皇家與官員的利益息息相通,全國百分之九十的土地集中在百分之二三的官紳地主手裏,而他們,卻是不肯多繳賦稅,為國解難,卻仍然將沉重的負擔壓在百姓身上。

北宋末南宋初,農民起義此起彼伏,若不是民族戰爭轉移了天下人的眼光,事態如何發展,殊難逆料。

大部的百姓被放出,卻仍有部分百姓跪伏於地,沒有被放出。

趙桓看他們幾眼,卻見都是滿臉的桀驁不馴之色,一個個身形壯碩,雖然被強迫著按倒在地,卻都是高擡起頭,不肯服帖。

只是他們可能也想不到,皇帝居然會出現在自己眼前,在努力做出滿不在乎的神情時,卻也帶有幾絲不安。

當世之時,哪怕是殺官造反,百姓卻也很少有將矛頭直接對準皇帝的。

趙桓因問道:“他們都是販賣私鹽的罪犯了?”

曾時答道:“正是。這些人膽大包天,十幾個人嘯聚一處,販賣私鹽,臣派兵將他們盡數擒了,這夥人卻強項的很,並不服罪。依律,當處斬刑。”

這夥人卻也當真強項,聽得曾時要將他們處死,卻仍然無人肯出聲求饒。為首的,還臉暴青筋,顯然是極為不服。

若不是皇帝在此,想必這些人要破口大罵了。

趙桓心中知道,宋律對士大夫極為寬容,卻也有對小民極為嚴苛的一面。販賣私鹽二十斤以上的,就可以判處死刑。

只是律法無情,幾個皇帝治政卻還寬仁。若是不然,光慶歷年間就有一萬多人販鹽在二十斤以上,都殺了,卻真是血流成河了。

因著此故,象這樣販賣私鹽犯了死刑的,多半是刺配流放,眼前這些漢子,顯然都是將腦袋提在手心的滾刀肉,處死尚且不怕,更別提刺配流放。是以曾時的話,卻是嚇不到他們。

“你叫什麽名字,哪裏人?”

趙桓並沒有被對方惡劣的態度激烈,而是神態平和,向著跪在最前的一個壯漢問話。

那壯漢頭發淩亂,並沒有梳理,臉腮上胡須根根暴起,面若黑炭,趙桓仔細看他,卻也忍不住贊:“好一條漢子。”

那漢子原是打定了主意,殺剮隨意,絕不求饒,也不說話。

只是看著趙桓坐在自己身前,笑咪咪詢問姓名,卻是很難再保有原本的主張。

他咳了兩聲,終於答道:“官家,小民姓王名荊,海州人氏。”

“喔?”

趙桓前生卻也是海州人,卻用海州話向他道:“那你怎麽到此地販賣起私鹽來了?”

那王荊吃了一驚,差點兒跳將起來,向他道:“官家怎麽會說小人的方言?”

趙桓聽得鄉音,心中高興,卻是又轉了官話,笑道:“朕在五國時,與張叔夜日夜談天,他在海州多年,有時帶了口音,朕卻是學了幾句,解悶罷了。”

他原本是一時忍耐不住,那王荊卻是面露喜色,叫道:“原來張大人尚在人世,咳!早知道,就不做這營生,免得給他老人家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