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經略關陜(17)

那少年對眾人的誇獎原也不放在心上,只是見趙桓氣度不凡,身後或站或坐,十幾個大漢環顧左右,他心中一驚,知道眼前這貌不驚人的清瘦男子,必定非富即貴。

趙桓看他眼神,已知對方有所警惕,便用誠懇的語氣向他道:“我別無他意,不過看公子氣宇不凡,想與公子交個朋友罷了。”

那少年二十不到的年紀,氣度卻很是從容,原是吃了一驚,待趙恒話一說完,便又恢復常態,只笑道:“我是尋常白身,又哪裏有什麽氣度可言了。鄉野鄙俗之人,也不敢和貴人折節相交。”

說罷,站起身來,向著趙桓略拱拱手,便自去會了帳,匆忙離去。

他生的濃眉大眼,又是方臉,站起身來,身高竟是接近兩米,不論古今,都是氣宇軒昂的大漢,只是氣度從容,神態安祥,顯然又是讀書明理的書生,氣質與長相身高絕然不同,令人一見而產生好奇之意。

趙桓想與他結交,也正是這樣的原故。

見他匆忙離去,薛強怒道:“這人怎麽這麽不知道好歹!不如我帶幾個人出去,把他綁了,到時候卻看他是不是還這麽不近人情。”

趙桓冷哼一聲,向他訓道:“我只是看他年紀輕輕,大不了你們幾歲,氣度行事就很穩重,想看看他是哪家的子弟罷了。至於你,一年二年的下來,就跟在我身邊,別的沒個長進,脾氣越來越大,了不得了!”

薛強很少見他如此發火,嚇的小臉發白,立刻閃在一邊,不敢說話。

其實他年少機敏,手腳利索,很得趙桓的寵愛,今日被訓,固然有不是處,卻也是趙桓看得那幾個農人如此困苦,再加上自秦嶺而來,漢中平原和關中平原,四處都是破敗景像,剛剛入城後,稍覺好些,卻又見著那些剛從富平歸來的農人。此時都是深秋,想來這些農民家中景況很是不堪,秋種春收,這時候才回家準備秋播,農時卻是誤了。

康承訓見他神情不悅,忙勸道:“既然他不識擡舉,便也罷了。這會子早市要開,咱們且去看看再說。”

趙桓點頭應允,當即命人上前會過了帳,便由這小小鋪子出來,沿街隨意閑逛。

他們清早進城,看到的還多半是由鄉間入城的農人仆役,待到東方的太陽升起,天色大亮時,城市內千門萬戶,一起打開,沿著城內幾條熱鬧的大街各處行走,卻明顯能感受到整個城市的活力。

城門口是聚集成堆的人力。

木竹匠人、雜作挑夫、磚瓦泥工,僧尼道人,還有奶媽、女伎、廚娘、相撲力士,紛紛擾擾,熙熙攘攘。

趙桓仔細看去,熱鬧卻是熱鬧,只是這些由下等市民組成的勞力大軍,卻多半臉帶菜色,或是萎頓無神,一看到趙桓一行人走近,便一窩蜂般擁將過來,講價自薦,甚至只要管頓飽飯,便可成交。

康承訓等人都是嘆氣,鐵青著臉,搖頭不止。

趙桓暗自點頭,心中明白,適才那些鋪子裏的市民,口裏叫著難過,其實還算小康之家,而眼前的這些市民,才能真正代表整個城市的現狀。

大道兩邊,機坊、織坊林立,等候著牛車來拉走織好的絲絹用戶。

鋼鐵作坊、鐵匠鋪子,制作著針灸用針、縫紉針、剪刀、鋼鍋、耕具,適才那些來自富平的民夫,便是在這些鋪子裏購買急需的用品。

金銀鋪子、紮紙鋪子、香料鋪子、水果鋪子、酒樓、茶樓、都開門營業,叫賣之聲,不絕於耳。

早起沐浴的商人從散發著香氣的浴室中出來,滿是自信的笑容走進旁邊的中藥鋪子,購買著四川本地的土產藥物。

達官貴人府中的下人,在人市上雇傭了各式各樣需要的人力,趾高氣揚的帶回家去。

酒樓裏的粗手夥計們,在店堂後面,宰殺著當天要用的雞鴨豬羊。

趙桓看了半響,深深感受到宋時盛世時的繁華與商業活力。成都尚且是內陸城市,不但不能和首都東京相比,就是和江南大城和臨海的貿易城市,也是無法相比。饒是如此,尚且如此繁華,若不是戰爭影響,這城市還要將展現出如何生氣勃勃的一面!

怪不得後世有言,宋朝守城門的一個老軍,也比當時的一個歐洲小貴族活的更舒服。

別的不說,每條大街上,都有數不盡的生活用具出售,都有巍峨高聳的酒樓茶樓,甚至連洗澡用的開水,都有專門的行當應承!

“暖風熏得遊人醉,只把杭州當汴州。”

中午時分,看著一群群的遊人從酒樓裏鉆進鉆出,趙桓心中,卻是忍不住在腦海中冒出這樣的一句詩來。

都說皇帝孱弱不想打仗,其實在這樣都市裏生活的市民,又怎麽會真正的想戰爭。而與他們息息相關,生活在一起的文官集團,自然也銳氣全消,哪想聞兵戈之聲。被人侵略時自然要抵抗,而稍一安逸,則必定流於苟安,不思進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