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經略關陜(6)

富平,位於關中東部,物華毓秀,戰略位置極為重要。宋金兩軍相爭,均是不約而同,要以富平為主戰的戰場。

宋軍只要能在此擊敗金軍主力,收復永興,則上可收復延州各地,下可兵薄長安,金兵的戰略優勢,便會蕩然無存。

其實在年初時,金軍由完顏達懶、完顏婁室率領攻入陜西,陷陜州,克長安,看似猛不可擋,其實女真兵很少,做戰的主力是投降的漢軍萬戶及契丹萬戶。若是那時張浚能集結精兵先守再攻,趁著敵人力量集結在東南江淮時,大舉反攻,當時金兵不過兩三萬人,實難抵擋。

只是此人志大才疏,總想一戰而克敵,滅金人主力,甚至隱約間,有著一戰破敵,然後直入燕雲的雄心壯志。再加上物資集結也確實困難,是以一直拖到敵人也大兵雲集,與宋兵結寨相拒。

這一日天近傍晚,沈拓換過衣袍,身邊只帶了幾十個精幹的殿前司衛士,自大寨正門打馬而出,待到遠方天際最後一絲血紅也變的黯淡無光時,騎在最前面的一個騎士向後伸出右手,止住隊伍。

沈拓策馬上前,向那騎士笑問道:“吳玠,到地方了?”

吳玠翻身下馬,站到沈拓馬頭前,臉上滿是煙塵疲憊之色,顯是長途奔波而來。只是雙眼閉合之時,卻是精光四射。

他當日第一個迎到沈拓,在後世看來,不過是小事一樁,碰巧而已,而在這個時代,卻是無與倫比的大功。

況且,人心微妙,第一個迎到皇帝的,皇帝自然會視他不同,而他,則也可以視自己為皇帝心腹。

沈拓對吳璘的重用,便是巧妙的迎合了這種心理。

聽得皇帝問話,吳玠雖然精神不濟,卻也強打起精神,笑答道:“是的,陛下,此處便是鹵泊川。”

“哦?”沈拓亦是翻身下馬,一腳踩下,只覺得腳下松軟綿濕,再借著微光一看,卻見腳下的綠草根部,已經溢出水來。

在他之後,數十名侍衛亦是跳下馬來,環繞成一個半圓,將沈拓護在中間。

更有幾人,看看天色已經全黑,便摸索出火石,哢噠哢噠打上一通,將帶來的火把一個個點起,火光在松油火把的頂端跳動一氣,先是微弱,然後漸漸明亮起來,將方圓百米內的地方,照射的通明一片。

沈拓自己看了一氣,卻突然扭頭轉身,向著不遠處的一個矮個漢子招手,笑道:“曲端,你常說要背倚山川之險,才能和金人一較雄長,以朕看來,這裏也很不錯。”

那矮個漢子原是隔的老遠,皇帝招手,卻也不敢再呆著不動,只得大步上前。

他佇立不動時,身形矮小,不為人注意。行走起來,全是昂首挺胸,氣宇軒昂,身形雖然矮小,步子卻是邁的極大,幾步便到了沈拓身邊。

曲端先不說話,只是也先踩踏了一下腳下土了,然後便咪縫著眼,看向四周。

這鹵泊川卻是關陜大地上難得的沼澤地,方圓不大,不過數十裏方圓,卻有一小塊地界將富平戰場對陣的雙方右翼及左翼隔開,不能直接交戰。

以張浚的布置,將最精銳的涇源軍和大部份的戰力部署在左翼平原戰場,將趙哲的環慶軍和吳玠的永興軍布置在鹵泊川之後,借由著前方沼澤地形來抵擋金軍騎兵的進擊,若是小股敵軍過來,環慶軍和永興軍可以輕松將敵人消滅。

如此一來,金軍右翼等於癱瘓,只靠左翼和集中了大半主力的宋軍做戰,雖然在平原戰場上騎兵擁有相當大的優勢,超過十萬人的宋軍步兵大陣壓迫過去,也會給敵人相當大的壓力。只要左翼得勝,則全局戰場也可以取得勝利,這便是張浚及他的幕府參謀劉子羽等人借由宋金兩軍的狀態形勢,制定出來的計劃。

沈拓在這些天來,千裏奔波回來,尚未輕松片刻,便要迅速的介入陜西路的文武之爭,重豎自己的權威,還需提防來自趙構的明槍暗箭,一事接著一事,若不是富平之戰太過重要,關系到陜西六路的得失,他也委實沒有精神,行此禦駕親征之舉。

待到了富平之後,他日夜不停,將綿延十余裏的宋軍營寨看了大半,甚至在眾多騎兵的護衛下,隔著裏許路觀察華陽原上的金兵營寨。

他雖然並未系統學習過軍事理論,也並不是職業軍人,只是兩千年的知識累積,無數的前人戰例歷歷在目,在觀察數日之後,心中已是清楚明白,富平一戰,宋軍兵力遠超金人,地形卻是太過吃虧,金人地形較高,宋兵地處低地,而且兩軍相隔的是廣闊平原,金軍騎兵以高沖低,縱然是宋軍人數占優,卻也最多能在左翼與敵人拼個平手。

稍有不慎,便是全局潰敗。

而右翼這裏,在軍議時所有的參謀及統兵上將都極為信任鹵泊川這樣的沼澤地形,認為金兵絕無可能自右翼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