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身返故國(3)

及至晚間天黑,沈拓居中,康承訓導前,二百余人借著夜色,到得西夏與宋的關隘邊墻之前。

夜色蒼茫,靜謐無聲。

唯有風掠過樹從,葉舒枝動。樹林中,草地內,無數生靈並不理會人類的征戰廝殺,仍然展現出勃勃生氣。

沈拓側耳傾聽,只覺鳥飛蟲鳴,一片祥和。

康承訓策馬上前一步,面帶不安,向著沈拓道:“官家,白天探子來看,還有些疲兵老卒,在此巡視,怎麽夜間如此安靜,只怕有詐?”

沈拓先是沉吟,半響之後方道:“雖然如此,此地並不象是有伏兵。”

康承訓點頭道:“臣亦感覺如此。”

幾個蒙古領兵的將領見沈拓半響不發令,一個個上得前來,聽到他們君臣對話,亦都道:“臣等征戰無數,依臣等看,這邊墻處並無伏兵。”

沈拓終下決心,向著眾人笑道:“眼前縱有千萬兵,難道就能畏懼不前?承訓,你頭前開路,咱們跟上。”

康承訓仍覺不妥,此地是夏與宋交界,一過此地,便是宋之延州地界,夏宋相爭多年,這些年來雖然宋金交戰,也沒有道理在與宋國交界處盡棄守備的道理。

只是帝命難違,當下只得應道:“是,臣遵旨!”

說罷,他以五十騎為先導,率先自沖關過境。

沈拓率中軍一百余騎,緊隨其後。

各人知道情形詭異,並不敢稍做停歇,整夜奔馳,絕不愛惜馬力。

待天明過曉,東方露出幾絲魚肚白時,這一小隊騎兵,竟是奔出了宋夏交界數百裏外。

康承訓得到一處高崗之上,手搭涼棚張望,卻見不遠處的一塊小山谷裏,似有村莊模樣。他心中激動,立刻奔到沈拓身前,叫道:“官家,前面有個村莊,咱們立刻過去歇息如何?”

奔行一夜,人馬都是累極,此時放馬稍息,人也都是精神不振,各人聽到康承訓一聲大叫,俱是擡頭看他。

只見他連同身下戰馬,都是滿身滿臉的水漬。

有汗水,亦有淚水。

沈拓心中也是激動,卻知道此時需得謹慎,並不能放浪行事。這康承訓為人木訥忠忱,以沒主意為最大的主意,此時居然有了主張。他回頭張望,蒙古人反正不是到了故鄉,無甚表情,所有的宋人待衛都是面帶狂熱。

他心中始終以昨夜的情形而不安,因強自收斂高興的情緒,只向一個懂漢語的蒙古十夫長令道:“你帶一隊人,過去看看有無異常。”

“是!”

一小隊蒙古人絕塵而去,沈拓也策馬到高崗上去看。

典型的漢家建築,雖然不是青磚綠瓦,卻也是阡陌相間,飛檐拱鬥。

他亦不禁為之激動,只覺得雙眼又酸又澀,難以自持。與康承訓等人相比,他的俘虜歲月遠短於他們,他尚且如此,更何況其余諸人。

看到諸人都情緒難安,沈拓跳下馬來,笑道:“近鄉而情怯啊!何況咱們不只是還鄉,大好山河,胡氣沖天,救亡圖存,首在諸君了!”

沈拓回來,究竟要如何做,怎麽做,是與趙構爭權奪利,然後繼續當年對金國一味退讓,還是安心當一個傀儡太上皇,所有的近臣雖然與他日夜相伴,卻從來沒有聽他說起,此時沈拓居然主動提及此事,這些可又比回到宋境之內更讓各人關心了。

當下所有的宋人俱都圍攏過來,看向沈拓。

沈拓微微一笑。別的不成,做過多年領導,把握群眾心理,開會講講話,鼓舞士氣,這可是他的拿手活。

當下又道:“此次南逃,朕每次思量,都很覺抱愧。朕尋得機會,逃出胡人掌控,可是父皇尚在五國,備受金人困苦。朕一逃出,金人必定惱怒,定會更加淩辱父皇。朕在千裏之外,卻是心憂如焚。”

他這一番話,卻是當真把握住了各人的心理。宋人與漢唐不同,什麽武功文治,都不及一個孝字。如果沈拓只顧自己,不論是要做什麽大事,卻把老子趙佶拋在一邊不管,那麽下屬也必定不會真心擁戴。

趙恒之所以一直被視為正朔,靠的也正是這一套。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此語一出,眼前各人卻果然露出感佩傷感之色,卻聽沈拓又道:“除了君父,尚有我千千萬萬忠良子民,陷身北國,淪為奴仆,朕在此立誓,必定要恢復故土,迎回君父,救我百姓於水火之中,如違此誓,天地不容!”

這一番話,在沈拓來說,不過是為了鼓舞人心,說的也確實是他的心聲。聽在這一幹宋人耳中,卻是如同青天霹靂!

多少年了,北宋除了開國的太祖與太宗兄弟二人,其余君主都是膽小怕事的無能之輩,一有戰事,肝膽俱裂。

宋真宗被寇準強逼到前線,打了勝仗還一意求和,就是這樣的皇帝,居然還被稱做英武。而到了這個喪亂的大時代,趙家的子孫卻是一蟹不如一蟹,軟的簡直好象沒有筋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