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8章 奔馬

被人這麽一通數落,萬通也是覺得沒勁的很,再想來日前途大好,不覺也是心花怒放,看這些粗俗武官也就沒那麽刺眼了。

當下便等那武官方便了,然後相與一起,重又回到花廳中去。

他們在一起說話,不防卻是被一人在隔壁聽了去。

那人也是有酒了,喝到了足七八分,頭重腳輕,也是在墻角方便,聽到了萬通與那武官的對話,當下便搖頭罵道:“萬小舅子他娘的也能辦什麽正事?還值當勸他!”

他說話聲音不小,原也不曾提防什麽,不過萬通兩人沒有在意,卻也不曾聽到。

那人見無人回話,便嘀咕道:“他娘的,狗眼看人低,你是不曾上任的國舅,老子卻是太保的親舅,相與個邊軍百戶就張狂,果然沒成色。”

他罵了兩句,想起自己原本在錦衣衛混事,後來外甥幹了指揮,卻把自己轉到了府軍前衛,好歹補了個百戶,算是外甥沒有忘本,也省得家裏的老婆子嘀咕。

不料這陣子改革京營禁軍制度,闔城武官全部重新考核。

可憐徐勝真真是文不成武不就,新軍制下他若是能識得字,懂得軍法,甚至是金鼓旗幟之事,也好歹能混下去。

要不然懂得算賬,也能任禁軍後勤軍官,有張佳木的面子在,稍微能提起來,人家也不會來為難他。

張佳木便是秉公執法,也斷然不能真正為難自己的親舅舅。

不過徐勝實在是一無是處,考評下來,自然是下下評。這一下要麽辭職,要麽就得調外任。

徐勝家族和張佳木家族一樣,從高祖那輩起就在京城居住,那會兒京師還叫北平,然後改行在,再改京師,一晃近百年下來,根深蒂固,也實在是故土難離,只能領了一百二十兩的遣散銀子,就此當了大頭百姓。

以當時的物價來說,這銀子也是一筆財注,畢竟不是拿絹布或是糧食抵充,而是實實在在的白銀。

買田地耕牛也盡夠了,好歹能做個小地主,要不然當本圖利,做起生意來也很不壞。

但京師武官世家,皇糧吃慣了,誰又願意弄別的營生?一年好歹幾十石米,還有皇賞的銀子布匹鞋子,京師武官關系皇室安危,待遇向來就不壞。

這一下開革,自己沒了收入不打緊,以後子孫後代的前程也算完了!

最叫人反感之處,就在於此了!

大明的武官是正經的世襲制度,這一次查核的武官幾乎全部是這種世家出身,有的是永樂年間跟隨燕王,後來在京師京衛中任職,子孫相襲。

有的則是洪武年間的南京諸衛武官,後來被調至北京。

更有的還是吳元年的從龍勛舊人家,世襲已經超過百年以上了。這樣的武官人家傳之多年,一朝被革,當然怨氣沖天。

對這種報怨,張佳木只是報之以冷笑:“若是真的把祖宗血戰功勞放在心上,而不是掛在嘴上,他們考核就該通的過。滿嘴對不起祖宗,現在上不得馬,開不得弓,問問他們,他們的祖宗是這個樣子不?”

結果當然不能說一樣,明初時別的不說,徐達和常遇春苦練出來的騎兵完全能橫掃沙漠,與王保保在西北練出來的蒙古鐵騎對戰疆場而絲毫不吃虧,後來裝備更強,以騎兵對騎兵,打的蒙古人抱頭鼠竄,終洪武年間,蒙古人已經被打斷脊梁骨,永樂年間五次出征,根本不曾遇到蒙古人的主力,其實殘元剩下的那點骨氣早就在洪武年間就被打折了。

這麽威風赫赫的王師,到今天子孫開不得弓箭,騎不得烈馬,舞不動刀槍,這般無用,還有什麽資格攀附祖宗?

張佳木的話說出來,自然是堵的不少人幹瞪眼也沒法子。

當然,明面上是沒有什麽了,大家安心等著領遣散銀子,但也有更多的人不領銀子不具結,就等著事情看看有沒有變化。

徐勝和張佳木是至親,自然不便給外甥搗亂,早早領了銀子家裏休養,只是這胸中一股悶氣卻怎麽也排遣不開。

今天出來應酬,不合聽了幾句話,想與人搭嘴,結果卻了無回復,徐勝自己覺得沒趣,回到房中又不免豪飲數鬥,等半夜時分,尋了一處地方,酣然而睡。

這一覺卻是睡到辰時末刻,不僅是天光大亮,而且日頭甚好,陽光灑落在屋中各處,把房中照的暖融融的,甚是舒服。

徐勝雖是卸了職的百戶官,不過威風倒也不減當年,到底有個太保舅舅的身份在,這院子裏的上下人等也不敢怠慢他,見他醒了,便有一個媽媽迎上前來,福了一福,笑道:“徐大爺可是真喝的盡興了。”

“可不是!”徐勝皺眉道:“頭現在還在疼。”

“要弄點醒酒的東西不要?”

“當然要了。”徐勝吩咐道:“別的不要了,弄個醒酒的魚湯來,再弄幾個小菜,再拿一瓶玫瑰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