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驚雷

張佳木這般說法,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在,譚青只答應一聲,便又靜候下文。

不過張佳木並沒有繼續向下說,看了看譚青身後,突然笑道:“這位小朋友才隔幾天,卻又是見著了。看模樣,你很能幹,不然的話,你們譚大人不會這麽看重你不是?”

說的自然是前幾天到莊上匯報的王大郎,他才是六品官兒,譚青匯報派他,這會子來府中應命也是帶著他,顯然是因為對他特別賞識的原故。

這倒也不是王大郎善逢迎,其實此人什麽都強,就是逢迎一道較弱,算是不會拍馬屁的。

不過,軍戶子弟,幼軍幹過一年,吏科學校學習一年,這個資歷是誰也比不了了。而且,膽大心思,生性謹慎,但又很聰明,教什麽會什麽,看著粗粗大大的,人以為笨拙,但其實心思如發,學習能力又好,所以雖然只是六品,但已經儼然是譚青的心腹,常伴左右,支應差事,多半也就是叫他上前了。

聽著張佳木誇贊,譚青當然也是臉上有光,當下上前一步,笑道:“太保是好眼力,這個小夥子是很能幹。”

“好”張佳木站起身來,到得王大郎身前,突地問道:“我來問你,如果有人為難我,甚至是暗中陷害我,陰謀對付我,該怎麽辦?”

“誰敢”

王大郎尚未答話,譚青倒是先暴起而答,揮臂道:“太保,告訴屬下是誰,屬下現在就帶監察的人去捕了他們,真是反了,誰敢和太保過不去,就是和咱們錦衣衛全體上下過不去”

“和我過不去的人很多。”張佳木笑道:“有些人是你們動不得的,不過,也有些人,非得你們去動動不可。”

“請太保明言。”

王大郎不似譚青那樣激動,面色沉靜,只是眸子中有一點兒興奮之色。效力兩年,終於可以在張佳木面前從容說事,領受任務,回想起來,簡直是如在夢中一般。

“我來問你,如果是人以道德迫我,以大義壓我,以律法困縛我,種種行為,令得我不能動彈,城狐社鼠,投鼠忌器,我不能以刀斧斫之,那麽,該如何應對呢?”

這般的問題,恐怕被召來人的誰也想不到。

畢竟,他們是錦衣衛,口含天憲,憑駕帖抓人,詔獄之中亦如同黑獄一般,人進去之後,就很難好好的出來。盡管會典有規定,人在詔獄暴斃,要有刑科給事中會同主事,一起到詔獄查看,但這種規定早就形成具文,誰會有那麽大的閑心,沒事到錦衣衛的詔獄裏查看那些死或沒死的囚徒?

現在有人和張佳木過不去,但居然是用這種辦法,那麽,抓人或是殺人自然都行不通了。在場的人,雖然不是飽讀詩書,但張佳木的意思還是在一瞬間就聽明白了。現在和太保大人過不去的,是那些酸儒書呆子,但越是這樣的人越是難以對付,因為確實如張佳木所說,對方是用律令,法規,大義,道德,林林總總,加在一起,就是這世間的道德法則,世道人心。

就算是忠忱如譚青者,現在也是呐呐而不能言。雖然他們識字不多,但中國的老百姓就是這麽樸實不文,他們自己明明沒有受教育的機會,但並沒有怨嘆,相反,他們還佩服和崇拜那些有機會接受教育的人們。

在古代中國,因為向來重農輕商,所以有時候有錢並不代表社會地位的高明,相反,可能在鄉間老老實實教書育人的一個老儒,雖然窮困,但在社會地位和形象上,要比富甲一方的商人要強的多。

這就是知識崇拜。

除了古中國,怕是沒有哪個國家或民族,對知識和掌握知識的人這般的崇敬。

當然,數百年後斯文盡喪,知識不如孔方兄,一個人是否有成就就是在於某人有錢或無錢,掌握知識的人也得匍匐在金錢之下,教授成為叫獸,專家成為磚家,一個民族到這種地步,亦是可哀了。

在這般沉寂和重壓之下,唯有嘩啦啦的雨聲不依不饒的在眾人的耳邊不停的響著,風聲雨聲,再有電閃雷鳴,眾人都是悚然,今夜奉召而來,倒果然不是一件容易辦的差事。

譚青心中亦是惶恐的很,倒不是他忠心不夠,象他這種從無賴坊丁出身,一路從軍余到被校尉,再到總旗、試百戶,百戶,一步步又到了現在的同知都指揮的官位,對張佳木的感激的敬愛是在骨子裏的,任何人都動搖不了。

他只是疑惑,害怕,不知道眼前這差事該怎麽辦是好,同時,亦是感覺慚愧。在譚青等人樸實的思想裏,雖然沒有什麽“主辱臣死”一類的說法,不過自己家太保大人被人欺到頭上,現在問計於他們,自己卻是一籌莫展,在感覺惶恐之余,亦是深深的慚愧了。

“下官有一孔愚見。”等了半天,見眾人都沒有說話,王大郎才上前深施一禮,道:“下愚以為,既然對方以道德迫之,那麽,吾等以道德還之,才稱最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