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守業

皇帝聞言一征,皺了皺眉,再看看奉天門下的諸多勛戚大臣,原想發火,繼而又是若有所悟的模樣。

他和顏悅色的向著楊繼宗道:“唔,卿言甚善。”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無不動容,難道這一次大封賞,涉及太子和錦衣衛都督的大事,就被這麽一個小小的監察禦史給一語勸回?

自己的部下說話,說的又是正理,雖然耿九疇覺得張佳木理應得到封賞,但似乎楊繼宗說的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此老也只得皺眉不語,卻也不知道說什麽是好。

但皇帝很快就接下話來,他揮了揮手,向著群臣笑道:“誇楊繼宗,倒不是說他的道理是全對的……”他止住要抗辯的楊繼宗,語氣急促地道:“孫錫恩兩人,送信賞二十兩銀,火場中接應該衛都督張佳木,援救太子脫險,由百戶晉僉事,朕覺得理所應當。一國儲君脫險,當不得這麽一點賞賜?”

皇帝以前說話都是溫吞水似的,處斷政務也是不溫不火,黏糊膠沾沒有個痛快勁兒,所以底下勛戚大臣對皇帝說不上多敬服,身份地位是一回事,底下百姓提起皇帝來,自然是五體投地的拜服,因為距離隔的遠,再加上中國的人君其實也是半神化的產物,所以百姓崇拜敬服也是理所應當的。

宮門的銅釘都被乞求全家安康百姓摸的發亮,小小細處,就能看出人心對所謂的天子或是天家器物,有多麽崇拜和敬仰了。

至於近臣,比如太監勛戚大臣等人距離皇帝太近了,敬仰的程度自然要減輕很多。大抵人就是這樣,離的近些,那種叫人敬服的光環便要弱些。因為距離近了,人的缺點不足就暴露無疑,一切了然於心,所以自然就生出種種心思來。

皇帝和近臣太監的關系,大約便是如此。土木之變是這樣,後來的曹石之變,又安知不是如此?

今日此時,皇帝的處斷倒是簡單明快,和楊繼宗說了一句之後,便又繼續道:“就是這樣了,其余報信者,不論先後次序,一律賞銀十兩,細夏布兩匹,哈哈。”

皇帝大笑起來,向著群臣又道:“朕很高心,真真是一天烏雲都散開了嗯,這會散了吧,若是還有什麽事,等太子回宮後,過幾天大朝會時,再說吧。”

算算時間,倒是快月底了,再過一陣子,就是朔望正日,可以在奉天門再叫一次大朝會,那時候,估計就是封賞張佳木的時候了。

這次的細節,大家已經知道的清楚,所有人都在盤算著,這一次突然而起的變故,究竟會給朝局帶來什麽樣的變化?

……

張輗和石亨一公一侯,其弟為都督,石亨侄為侯,親朋故舊,為侯伯都督者遍布滿朝,光是在這一次奉天門的常朝上,就不知道有多少是兩家的至交好友。

皇帝一臉喜色的散朝之後,自己轉回內宮,也沒有繼續召見某勛臣或是大臣,內閣自到外朝的文淵閣去辦公,部寺大臣自然也星散而去,各勛臣此時明顯分成幾幫數派,各自簇擁著核心人物,各自分散而去。

張輗雖然是和英國公一脈,份屬叔侄,不過,兩家的交誼已經是淡到不能再淡了,從五鳳樓出宮門的時候,張輗與自己的侄兒一起出來,出門之後,叔侄倆人卻只是點了點頭,便算是打過招呼,然後張輗跟石亨走,英國公雖然少年,也儼然是一群勛臣的核心人物,自己也是前擁後簇的跟著一大群人走了。

“石公。”張輗和石亨交誼很好,兩家也都是世家,而且他的家世比石家還要顯赫的多,不過,在稱呼上,他卻是對石亨恭敬的多。石亨此人,忌刻小器,最在乎的就是小節,所以張輗從不敢和他失禮,兩人並肩騎行,張輗還故意落後了半個馬身,以示敬意。這會兒已經快到皇城之外,兩人都是緘默不語,後來張輗吃不住勁,先道:“這一回,張佳木真真是得了天大的彩頭。你看,兩個百戶都加到指揮僉事,瞧吧,還有一大群人要受封賞。張某人是首功,封誰,還不是他的一句話就算”

張輗真是滿腹牢騷,又道:“你瞧,咱們兩家是為國效力多少年,當年老榮國公是為國捐軀,我是從恩蔭的僉事一路到都督,又蹉跎了多少年,才借了一點光封了侯爵,你瞧吧,這小子肯定比我封侯的年紀要早的多了。”

“豈止是比你?”石亨牢騷也很大,跟著道:“你看看吧,皇上是派了誰去行宮,就知道他打的是什麽主意了”

“是派的薛恒”張輗悚然而驚,問道:“難道?”

“沒準兒。”石亨冷笑著,用著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聲音向著張輗道:“咱爺兒們為國效力多少年,現在大同還是石彪吾侄鎮守,保國衛民,算是對得起皇上和天下人了吧?當年於謙和咱爺們過不去,皇上叫他回家養老去了,聽說在西湖邊上築廬而居,還算安份,這也不去提他。現在這姓張的小子,明裏暗裏的和咱們為難,皇上不說給咱撐腰,現在還這麽寵信這小子,知道薛恒這個駙馬和張佳木交好,就故意派他去,回來一復奏,當然什麽功勞都是那小子的。想想他這麽年輕就能封爵,哼哼,咱心裏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