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成全

來的果然是宮中的人。而且是東廠的人。

一看服色,張佳木便認了出來,這人是東廠的一個六品奉禦宦官,也算是蔣安的心腹之一,東廠和錦衣衛現在關系密切,而且東廠曾經在張佳木手中吃過一個大虧,所以反而對張佳木更加敬服,這種心理說起來奇怪,但想想這幫閹人在東廠大堂敬奉的還是嶽飛的神像,這樣想來也就不奇怪了。

“見過少保大人!”

這個宦官一見張佳木,就立刻上來拜伏叩頭。

“咦,何必行此禮!”張佳木這下大吃一驚,當然,按品級來說這宦官行此禮也沒有什麽奇怪的。但國朝現在宦官勢大,不要說六品宦官,就是沒有品級的宦官見著一品大臣,也是從不行禮的。他們是真正的天子家奴,就算犯了法也不歸國法管,自有天子按家法來處置,所以內臣對外臣是向來不假辭色的。

今天對方上來就叩首行禮,顯然是所為之事不小。一時之間,張佳木便可以斷定,眼前這廝,必定是有什麽叫人頭疼的事來求他了。

“請大人開恩啊!”

下頭的奉禦已經涕淚交加,哭成一團了。

見他如此,一群家將和內書房伺候的下人們已經全部退避了開去。原本他們就不能在此旁聽,只是事起突然,還是有不少人一下子就見到了。

“楊公公請起。”張佳木記得這個宦官姓楊,以前見面時都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很以自己的宦官身份為榮。

事實上到了天順年間,宦官的勢力早就淩駕於朝臣之上,楊宦官有點自得之意,也是人之常情,沒有什麽不對。況且,宦官都是自殘身體而謀求富貴,一旦富貴上身,自然也很少有人能保持常人的心態,張佳木也覺得沒有什麽不對。豈不聞不少讀書人一旦中了進士,或是狀元,那種驕狂欣喜的神態,甚至有當街發瘋的事也是常見,宦官們一旦得勢以意氣驕人,也只是用這種辦法來掩飾自己殘疾而低人一等的自卑心理,就這一點來說,張佳木也不覺得有什麽讓人奇怪的。

但今天楊姓宦官的樣子就可堪為奇了,平時的那種驕狂之態早就不知道哪裏去了,趴在張佳木的案前就如同一只喪家犬一般。威風盡吃,嗚咽哭泣,簡直是讓人見而落淚,哪裏還有國朝宦官那種固有的自矜自傲自態?

當下他只能繞過去,親手把楊宦官扶起,然後笑著向對方道:“何等樣事,就叫公公如此失態?真真是笑話了,某敢打包票,除非是公公謀逆造反,不然天大的事,也不過就是閑話一句罷了。”

“大人。”楊奉禦被他這麽一安撫,是有點鎮定下來,他抽泣著向張佳木道:“這一回我可真的是惹了大禍了。”

“不妨,請慢慢道來。”

“是這樣的……”

在楊奉禦的敘述中,整件事的首尾經過就慢慢浮現在了張佳木的眼前。

楊奉禦和很多宦官一樣,都是來自直隸的民間。大明的宦官現在沒有準確的人數,當然,也不會和康熙說的那樣,明季宦官高達十余萬人,但天順年間。估計兩三萬人還是有的。這些宦官,有的是打了敗仗的少族民族,按慣例,這些叛逆中的少年將會被閹割之後拿來充實宮廷,除此之外,就是犯罪官員的子弟,還有一些年輕的犯人,然後就是一些衣食不給,走投無路的貧苦百姓會把自己的兒子閹割掉送進宮裏,一旦發達,雖然苦了一個,但整個家族的命運就會為之改變了。

當然,宮中的大小宦官幾萬人,真正能出人頭地的也只是少數,甚至能混到眼前楊奉禦這種地位的,也只能說是鳳毛麟角了。

多數的宦官一輩子只能在佛堂上香,在菜園子裏種菜,或是打掃禦街,灑掃宮殿,或是準備膳食,禦用衣物,最倒黴的就是當凈軍,倒一輩子的馬桶。

他們在宮中一樣吃不飽飯,還要被大宦官欺負,過著暗無天日辛苦至極的生活,一個不好,就是被廷杖給打死,要不然就是送到孝陵去種菜,每天幹滿十幾個時辰。然後一樣的吃不飽穿不暖,幾年不到,就活活累死了。

能混到楊奉禦這樣的地位,還能成為大太監的心腹,在接下來的歲月裏隨時可能再進一步,甚至是兩步三步,如果祖上燒了高香……嗯,這話聽著很別扭,如果祖宗有德,能夠混到太監這一步的話,楊奉禦覺得,到時候過繼一房接他的香火,再娶個名義上的老婆,然後他也就沒有什麽苛求的了。

帶著這種志得意滿的想法,楊奉禦前幾天向蔣大官告了假,請求回直隸青縣的老家去祭祀祖先,順便看看族裏有沒有少年子弟可堪造就成全的,就近帶了回來,等將來他品級夠了,就向皇上請求過繼給他為子。

對這種合情合理的請求,蔣安當然立刻就答應了。除了讓楊奉禦自己回家之外,蔣安還得別批了一個小旗官帶一隊東廠的番子給楊奉禦當儀衛,這樣的話。東廠的人衣錦還鄉,蔣安也覺得事關自己的面子,不能不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