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場中

號軍說罷,樂滋滋的走了。徐穆塵微微一笑,看著不遠處那些匆忙出入的人,笑道:“這老東西,明明是靠近屎號,偏說的這麽好。”

年錫之這會心思全用在考題上,會試和鄉試一樣,考三場,一場三天,在這種號房裏呆三天那是要命的事,況且還是三場。得養精蓄銳,把腦子靜下來,這才能做出好文章。

這會他看著徐穆塵,對方還在不緊不慢的上節板,釘號簾,他攤手苦笑,只道:“徐兄,我可不能和你比,你筆下快,底子又厚,你可是府試第二啊。”

“有何用?”徐穆塵臉色倒陰沉了下來,他道:“原本咱們都瞧不起武夫。今日之事,才知道百無一用是書生。”

“倒也未必。”年錫之畢竟是巡撫之子,年富這個大同巡撫,節制十萬邊軍,方圓千裏的武夫都得聽他的號令,轅門之內,不知道多少邊軍精銳將領俯首聽令,所以對此事的看法並不完全與徐穆塵想同。但爭執無益,他只是道:“武有武有用處,文有文的好處,也不可一概而論。”

“說的好!”

邊上有人拍掌叫好,已經早就過了子時,半夜三更,舉子們要麽在挑燈奮筆疾書,要麽養精蓄銳,把試題先打好腹稿,天明了再寫,誰知道說話這人隔的號舍不遠,不僅沒寫,亦是沒有在打腹稿,相反,手中端著酒杯,一臉陶然悠然的樣子,見徐穆塵和年錫之一臉愕然,那人端著酒杯邀道:“怎麽樣,兩位年兄,一起同飲如何?”

貢院之中這人居然如此作派。兩人都看的呆了。其實,鄉試時喝酒的舉子真不少,入場時間久,試題一時沒發下來,等候的時候,不妨找幾個對眼的,或是一起進場的朋友,燙上一壺好酒,各自湊些下酒菜,聚起來同飲幾杯,等試題下來,自然也就鳥獸散,各自答題去也。眼前這廝,衣著明顯是世家公子模樣,臉上倒不是很輕浮,看著磊落自然,落落大方的模樣,一看就是家教頗好,如果換了平時,年錫之和徐穆塵自然要上前交結相與一番,但今日此時。兩人對視一眼,都是發覺對方眼中的笑意,徐穆塵口才好,代為回答,只道:“心領謝謝,今晚是不必了,三場完了,與年兄在外頭喝吧。”

三場考完,發榜之前所有的應試舉子都會大吃大喝,甚至追歡買笑,徹夜不歸。這是因為十幾年辛苦,好不容易進了會試的場,出來之後如同大病了一場,整個人精神和肉體陷入一種又疲憊虛脫,又是亢奮的狀態,這種情形,非得好好發泄一番不可。所以徹底歡歌,飲酒不止,而且,不需任何人會同,記下賬來,哪幾個人將來高高得中,由中者會賬,落底者賺個白吃白喝,也算一種變相的安慰。

這種吃法,還是源自唐朝,現在便叫做“吃夢”,半夢半醒之間,似中非中之時。正是放浪形骸不拘小節的良機,等中了貢士,就要殿士,接著就是釋褐為官,不能同百姓時那般隨意無拘束了,要是落弟,自然郁郁不歡,更加不提吃喝玩樂了。所以,考完三場,好好玩一玩,正合其時。

“好吧,等三場考完再說!”那人答的也很幹脆,反正他們號舍是不會變的了,下場再考,也是在一起,三場九天的時間,陌生人也能變的很熟,倒也不急於一時。

黑暗陰沉的永巷之中,那人面前一個紅泥小火爐,正在吞吐著溫暖的光芒,一跳一閃之間,那人自己端了酒坐在爐前,爐子上放著三角架支起的小小火鍋。正散發著香氣,深更半夜,這人如此享受,僅是看他的樣子,就叫人覺得溫暖恬適,更加不提順風飄來的酒菜香氣了。

在這人的勾引下,不過一會,就出來三五個自信筆下很快的舉子,各自湊了些酒菜,幾人圍成一堆,雖不便歡呼大笑。竊竊私語時,也是笑聲不斷了。

徐穆塵和年錫之是真的來的太晚,所以雖然咽了不少口水,卻還是忍住了沒有出去,等拿起試題,年錫之咬牙皺眉,自覺生疏的很,於是搖著頭道:“徐兄,今夜怕是不得睡了。”

“我也是,題生的很。”徐穆塵其實筆下很快,而且,第一場的三題一詩,詩曾經做過,這就很占便宜了,但此時不便叫年錫之心堵,所以也只說自己文思枯滯。

兩人一邊說,一邊喚來剛剛的那個號軍,吩咐他燒了一壺開水,各自泡了壺茶,然後磨開了墨,年錫之咬牙切齒的攢著文字,徐穆塵卻是下筆極快,先打好腹稿,幾筆把詩寫出來,接著再寫文章,等第二篇文章寫完,不僅是天光大亮,而且已經時近正午了。

這樣寫法,已經算是極快,因為他不僅寫,而且寫完草稿後,順便就謄正抄寫出來,徐穆塵的一筆館閣體字練了二十年,功夫下到了,又有天賦,所以一筆字在山西時就很出名,會試雖然是大場。等殿試時寫的也是大卷子,非普通卷子可比,但徐穆塵自信,他的一筆字很能看得,估計也會加分不少。